學校何去何從?大家沒數。金溝鎮上的人已經把我們認作鄉裏了。許多傳說:高等學校是象牙塔,是封、資、修的最後堡壘,是新生剝削階級的搖籃,要鬥、要批、要解散。高校的人員將重新分配,蘇北農場可能是比較現實的安排。
我想,假若一樣務農,我能與小妹在一起總比家人一個個分離各地要好些。在與雙方家長商定後我決定春節回家與小妹辦理結婚登記手續。那樣高校重分配時,我就可要求夫妻在一起了。1970年春節前我請了探親假,並要求開具結婚登記證明。當時的革委會主任狄明勇勸我說,配偶的政治條件將會影響我一身,希望我慎重考慮及早否定這樁婚事。那秀雄與我比較接近,也這樣勸我。這些好意我都理解,感謝之後我還是要了結婚登記介紹信。
1970年春節,我、小妹、弟弟一起去太倉璟臣小妹插隊的地方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小妹在璟臣公社羽嶺大隊插隊,結婚登記得去公社辦理。小雨,踏著泥路趕到公社,接待的是一位蘇州政法部門下放的幹部名蘭望林。巧了,結婚證隻剩最後一張,他說,先開一張吧,待有了新證再補給你們。於是我們領回了一張大大的“獎狀”。小妹回城後,才托同學宋道德找那位老蘭換、補了二張袖珍式的結婚證,珍藏至今。
結婚證上明確了我與小妹的年齡,我們差了十歲。小妹為此有點難為情,似乎差得多了一些。我則暗暗感到有點得意,我娶了個年輕、漂亮的妻子。那知道,數十年後我們的二女兒嫁了個年長十二歲的德國人,而小妹因為身體欠佳,五十五歲之後就已不能承受正常的性行為了。
小妹在鄉下的住房是生產隊為她們新蓋的,泥牆草頂倒還結實。同住著四位女孩子,王貞珮、裴美澹住西屋,妹與宋道德住東屋,中間廚房兼生活用房。門前一片空場,屋後是竹林、池塘。江南的農村比蘇北還是好多了。
同住的四個姑娘,王貞珮長得比較端正,家長是評彈演員,據說她後來是憑借了姿色最早調回城裏鋼鐵廠工作。宋道德小眼睛,帶一付眼鏡,立誌學醫,每天在田埂上背藥典。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果然考入了護士學校,在鄉下衛生院就當了醫生。後來回城也在區醫院工作。可能兄、姐都是知識分子,她對職稱、文憑比較看重,要想嫁個學曆高一點的。待年齡不小了嫁給職業學校一個帶著孩子的教師。裴美澹當時一心要嫁個解放軍,有位男同學張大發想與她好,被她拒絕了。回城後她分在電影局管理電影票,嫁給建工局的一位科級幹部,但與張大發依然友好,張大發到我家來常常用摩托車帶著她。
給我們辦理結婚登記的蘭望林後來也回城了,依然在法院。據說死刑犯行刑前由他簽發,而他的兒子也是他親手送上刑場。生活真過於殘酷了,這故事我不知其詳,但我覺得對這樣的情況,法院不該讓一個父親去忍受如此的痛苦。出於人道也該換個人處理啊。
辦好結婚證,小妹留在鄉下,我與弟弟回上海。臨行前我在小妹的自留菜地裏插了三棵柳條,希望在這個春天裏能成活成蔭。
在家住了幾日後,我按時返回金溝鎮。還是這樣的生活,我還是寫信聊以寄托思念。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就這樣近乎浪費的渡過一天又一天。其間我、妹、弟寫了好些詩詞,相互鼓勵、遠地唱和。雖稱不上什麼水準,但現在看來還可以說顯現著我們青春的靈氣。我很珍愛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