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低頭乖乖吃藥喝水,卻不說話,甚至連眉毛尖也沒動一下。老人絮叨了半天,自己大約也覺得沒意思,終於住口。忽然看見她懷裏的花大花,不由瞪圓了眼睛,又叫道:“你怎麼能把來路不明的野貓抱在懷裏?!它多髒啊!而且老爺夫人肯定也不喜歡!夫人這會還懷孕要避貓狗……”
野貓?花大花張大嘴巴,百口莫辯。哼,他才不髒呢!他每天都有乖乖洗澡!隻是趕路的這些天毛皮稍微淩亂了一點,可他都有整理過!老人家冤枉他!
心裏不平歸不平,花大花也不能開口辯解,隻能急得亂動,嘴裏發出喵喵的聲音。
女孩子摸了摸他的毛,這才抬頭輕道:“張伯伯,我很少出來的。這孩子,讓我養在自己房間裏,絕不讓它出去打擾媽媽。我總是一個人,怪沒意思的,讓它陪陪我,好不好?”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坐在輪椅上的,夕陽還剩一點餘輝,映在她蒼白的有些簡陋的臉上,意外的柔和,花大花甚至覺得有些美麗,為著她眼底的一汪寧靜祥和。
老人終於不說話了,他靜靜推著輪椅。
這是怎麼回事呢?花大花不太能理解。她有爸爸媽媽吧?爸爸媽媽不是世上最親的人嗎?怎麼會讓生病的她一個人走回家呢?從老人的話語裏,可以聽出,她家應該挺有錢的,好像還有車,而且這老人叫小姐老爺夫人,想必還是什麼豪門呢……
她為什麼要說自己無家可歸呢?明明有父母,家裏有錢,有藥吃……
這些疑問,在晚上女孩子終於回到家裏之後,得到一些解答。
花大花沒有猜錯,女孩子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裏,那種豪華,他以前隻有在電視上看過,是屬於人類的豪華。
屋子裏人不多,一個略微肥胖的中年男子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旁邊一個美麗的婦人,腹部已經隆起,似乎是懷孕了。她低頭慢條斯理地塗著指甲油,旁邊兩個十來歲的雙胞胎男孩,嘰嘰喳喳說些什麼。
女孩子進去的時候,那個美麗的婦人微微抬頭,動了一下,然後慢條斯理地問她:“身體好點沒有?你爸爸說老悶在家裏也不好,讓你適當做點運動,現在覺得怎麼樣?”
女孩子隻是笑了一下,沒說話,後麵的老人推著她上樓,樓下隱約傳來那婦人的說話聲:“這孩子,連媽媽也不理了,真是越來越古怪。”
那個中年男子低聲喝叱了一句什麼,下麵便沒了聲音。
花大花被屋子裏的豪華裝潢弄得頭昏眼花,一直到拐進一間素淨的屋子,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栗色地板,大床,明快柔和的淺綠色牆壁,落地窗戶上雪白的窗簾微微拂動,外麵是一個寬敞的陽台,隱約可見陽台外的樹頂。
屋子裏沒有過多的裝飾,顯得幹淨而且舒服。
老人絮絮叨叨又囑咐了幾句,無非是要多呼吸新鮮空氣,注意身體,記得吃藥什麼的,然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花大花從女孩子懷裏探出腦袋,打量著屋子,一麵在心中琢磨怎麼逃出去找到大春和師傅。
忽然,他被女孩子抱了起來,正對上她蒼白的臉。她微微有些斜視,卻還是準確抓住了他的眼睛。這是一雙多麼美麗的眼睛……花大花在心中想著,眼神那樣祥和,所有的不平憤懣到她那裏,全部化成了淡然。或許她長得不好看,卻有一雙好眼睛。
“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女孩子笑吟吟地問著他。
花大花差點就本能地說話,忽然想到在人界一隻貓是不可能說話的,於是趕緊咬住舌頭,痛得他差點流眼淚。
女孩子自言自語著:“你是花皮,就叫你小花吧……我不會取名字,你看,隻有這樣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摸了摸他柔軟的皮毛。
她從輪椅上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落地窗,打開窗戶,走到陽台上。
“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她突然的這麼一句,嚇得花大花豎起了毛,心想她怎麼知道我會說話?!
“因為你沒有來曆,不需要任何負擔,咱們是萍水相逢,同一國的。有些人,有些話,說不了。”女孩子輕輕說著他不懂的話,“和人牽扯的越多,離開的時候就越難過。所以,我從來不主動和家人說話,盡量讓他們討厭我,這樣我離開的時候,他們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花大花似懂非懂,茫然地看著她。她的臉映著人界不甚明亮的月光,有些模糊。
她忽然低頭看著他,柔聲道:“可是我還沒有離開,隻要活著,就會感到寂寞。於是會忍不住想親近別人……真要做到孑然一身離開,其實也不容易。幸好你是一隻小野貓,在這段時間陪著我吧,我有人可以說話了,不會那樣寂寞。”
那是……什麼意思?花大花一頭霧水,完全不能理解她到底對自己說了什麼。
或許,她並不知道自己會說話?嗯……那樣就好……花大花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暫時放下心來。
花大花就這樣,莫名其妙住進豪宅,成為某位豪門小姐的寵物,展開他另一段幸福生活……大家期待著他的幸福把!
番外結束……
當然是不可能的!=
=這年頭,想偷懶也要偷得有技巧……
咱們繼續……
和這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孩子住了幾天,花大花漸漸發覺,她真的什麼時候都是一個人。
每天的三餐和藥都有人準點送到門口,她隻要到時間開門就可以了。
其他時間,沒有一個人會進這間屋子,她一直都是一個人,要麼坐在陽台上靜靜看著樹頂,要麼就拿著畫筆畫畫。
因為錢大春也是個畫者,經常在書店裏折騰一些賺不了錢的漫畫,所以花大花對女孩子這個行為感到很親切,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避著她防著她。
她畫畫的時候,他會蜷在她腳邊,懶洋洋地看著畫紙上時而多出一隻蝴蝶,時而多出一朵嬌豔的花朵。她是個很擅長畫畫的少女。
遇到陰雨的日子,她沒辦法去陽台畫畫,就抱著他,坐在窗前看雨,然後和他低聲咕噥一些話。
從她的敘述裏,花大花終於得知,她是俗稱的拖油瓶。她的父親在她5歲的時候遇到交通意外去世,母親改嫁給現在這個富商。
難怪她的那個爸爸不怎麼理她,原來不是自己親生的。花大花明白了。加上她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右腳扭曲,麵容也不甚討喜漂亮,偏偏她母親是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嫁過來沒兩年為富商添了一對如寶似玉的雙胞胎,漸漸的,她越來越被忽視。
“我小時候很自私調皮的。”女孩子低聲說著,笑了起來,“我可嫉妒兩個弟弟了,因為大家都喜歡他們不喜歡我,所以我經常趁人不注意偷偷欺負他們。你看,我是不是很壞?不過,做完這些壞事,我卻很快活,就算被媽媽罵,還是覺得快活。小孩子很容易滿足的,報複一下,然後睡一覺就舒服了。所以,會生病,大約是因為我欺負他們太多了。”
“第一次從爸爸嘴裏得知,我得了絕症,沒有幾年生命的時候,我很絕望,大哭大鬧,讓家裏所有人都不安生。我自己沒有好命,所以也見不得別人好,爸爸媽媽在那一段時間裏簡直煩透了我,可是他們也還會為我傷心。小花,我真的是個壞人吧?”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笑得一派溫和。
或許她是在騙人,花大花不相信。他不相信這個笑如春風的女孩子會像她嘴裏說的那樣蠻橫不講理。
女孩子於是低頭指著自己的腦袋,用一種認真的神情,好像在課堂上答題一樣認真說道:“這裏麵,有個很小很小的血瘤。不曉得什麼時候起來的,它可能還沒有針尖大呢,可是隻要它破了,我隨時都會死。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呀……就算我再怎麼不服,還是敗在針尖大小的血瘤上。不管吃多少藥,也無法抑製它的擴大,我總有一天會死。所以,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