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由與秩序的世界(1 / 3)

我想了想,覺得這樣下去,對兄弟是沒什麼好處的。“我認為,你或許,不應該停止實驗,也許你的理論,還有別的用處呢。比如,治愈那些智力障礙的患者。就算不行……呃,畢竟探索前進的道路上,有時候是必須……付出點代價的。”該死,我費了好大勁,才基本上把羅塔的觀點轉達出來。

突然,兄弟像不認識似的看著我。我隻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窘得渾身不自在。停了一會兒,我實在受不了了,再下去,我非得把頭低到地板上不可。“啊,這意思,是某個無良的科學家告訴我的。呼——”抬起頭,補充完這麼一句話,終於感覺輕鬆多了。

他又換了一種眼光,這種眼神我見過,不,應當說是很熟悉,就像他對我的吼叫,一樣地熟悉。在家的時候,每當我們倆的意見相左,一時難以調和,事情又必須馬上去做的時候,著急的我,就會簡單地對他吼出自己的觀點。此時的他,由於我的吼叫,也無法再對我解釋什麼,便隻以一種目光(就是現在這種目光),靜靜地看著我。對吼他肯定吼不過我,但他的目光能夠在無形中,消化掉我所有的淩厲氣魄。於是,我便隻好用更大的、壓倒性的氣勢吼叫。對峙會持續到,我們中的一方妥協為止,我或者他,妥協的概率基本上對半。母親有時會對我們這種,獨特的商議方式表示不滿,但父親會勸她:“你隻管看著,他們不會真的恨對方的,他們隻是在進行,意誌和氣勢的較量。”

兄弟的眼神很特別,它很溫暖,絲毫不像我的吼聲那樣,帶有強烈的攻擊性,和攝人魂魄的震撼性力量。它溫暖得,令人感覺不到任何威脅的存在,盯著它,你幾乎能感覺得到,它可以直接看穿,你的靈魂深處的一切,你覺得自己透明了。完全通徹,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更隱瞞不了,它會理解所有的事情,會告訴你,不要試圖去強製地改變什麼,那樣是不對的,也是行不通的。於是,你便不自覺地,認真回憶起自己的主張,以及堅持這主張的理由,檢查它是否太過自私,是否兼顧到了需要兼顧的事情。在那種目光下,寧靜安詳地讓人覺得,除了這些,自己已無事可做。直到你發現了自己的錯誤,發現了值得譴責和批評的地方,頃刻間,你會感覺那眼光像利劍般,洞穿了錯誤之處,對它進行著毫不留情的揭露和諷刺。然而很快地,你又會發現,那目光根本沒有這麼做,正在這麼做的,是你自己。目光與你已成為了一體,自己也便擁有了,平和的目光。

我十分清楚地知道,每當這時候,兄弟也正站在我的立場上,體驗著我的想法。否則,這種情緒的感染力,是裝不出來的。我甚至能聽見,他在心中默默問自己:為什麼,他為什麼會那麼堅決地那麼想?不難想象,當他麵對智障患者的時候,那位莫名其妙地,就被選為實驗誌願者的可憐人,會以怎樣迷茫的表情望著他,向他請求,不要傷害自己。

是的,我兄弟,他可以忘掉自己,使自己成為對方,我懷疑這就是他天生的能力?不像我,惹怒了我的任何東西,都要首先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我的怒氣擊得粉碎。我能讓不可一世的老虎退縮,他能讓窮凶極惡的野狼伏地!

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他,自己遭遇到了什麼,和承受著怎樣的壓力及煩惱。我幾乎都忘記了,弱者是需要幫助的,忘記了強者之所以強,就因為他是弱者的保護者,忘記了強者不該執著於,辦成某一件事,來證明自己的強大,那樣是沒有意義的。可是,我為什麼會忘呢?羅塔那樣的人,會認同這些奇怪的邏輯嗎?不會的。他叫囂的,是把弱者像石子一樣踩在腳下的,才是強者,才是巨人。在他麵前,我不是個強者,我無力與他匹敵,無力拯救那些,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生命。我自信是個強者,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當一個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