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回到小屋。

孫睿鳴剛一下車,就見一大群人圍了上來,他心裏頓覺驚訝無比,暗忖,自己這才出去了多會兒功夫,出什麼事了?

“二少爺。”一個婆子走上前來,連聲道,“恭喜啊,恭喜啊。”

“恭喜什麼?”孫睿鳴一愣。

“三少爺高中解元了。”

解元?

仿佛一道電光自心頭劃過,雖說早有預料,孫睿鳴卻仍是一怔,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下來了,用目光在人群裏搜索孫睿龍的影子。

“二哥。”孫睿龍跑上前來,拉起他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孫睿鳴拍拍他的手,微微地笑。

“三少爺,您可真是好福氣啊。”村人們臉上全是笑,雖說有些沒見識的人,不知道解元是個什麼,但歪好懂得,是“很大很大的官”。

孫睿鳴當下進屋,取了喜錢,把人們一一打發走,然後把孫睿龍叫進屋,兄弟倆互相對視著彼此,一時間都默默無語。

“二哥。”孫睿龍撩起袍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多謝二哥調教,小弟方才有今天。”

“起來,快起來。”孫睿鳴也不禁熱淚盈眶,伸手將孫睿龍扶起,目光深摯地看著他,“你能成材,是孫家之幸,記住,倘若為官,一定要清正廉明,不可墮了心中青雲之誌。”

“二哥……”

“我知道你年紀尚幼,未必明白許多的大道理,但人生在世,貴在堂堂正正四字,一定得行正道,走正路,明白嗎?”

“是,二哥……”

看著他們兄弟倆,董小南也不禁心頭一熱。

是日兄弟倆都興奮異常,在一起有說有笑,董小南進進出出張羅飯菜。

午後,孫睿鳴因問孫睿龍下一步打算,孫睿龍說,將認真備考,進京參加殿試。

“殿試?是要做狀元嗎?”董小南心中也不禁一陣熱血澎湃。

孫睿龍但笑不語,現如今,他見的世麵大,故此人也變得沉穩了許多,再沒有從前的浮躁勁,更顯得內斂,完全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睿龍,你如今已中解元,我也了卻一樁心事,故此,我想,把我和小南的婚事給辦了。”

孫睿龍一愣,然後才點頭:“該當的,該當的。”

“不知,需要籌備些什麼?”

“這個我理會得。”孫睿鳴淡然一笑,“你隻管安心做你的學問罷,餘事別理。”

晚間,孫睿鳴便問董小南,想如何操辦這事,董小南微微淺笑:“一切但憑少爺安排。”

“嗯。”孫睿鳴點頭,拿過一張紙來,把成親所需之事一一列明。次日清晨,孫睿鳴便親自前往鎮上吳媒婆家,陳說成親這一節。

聽說是孫睿鳴要成親,吳媒婆當然是歡喜異常,馬不得討這個好兒去,趕緊上跳下跳地張羅。

吉日選定在九月十六,孫睿鳴又特地請薛紫琴來,讓她陪著董小南說話,陪著董小南買東西,給董小南細細地打扮,一時間,小木屋變得異常地熱鬧。

“聽說了嗎?孫大少爺要成親了?”

食客們的議論,引起了太安的注意,他手一顫,將一隻瓷瓶碰落在地,跌得粉碎。

心裏忽然慌作一團,他好想看到小南,好像問她是不是真的,好想知道,她是不是愛上了少爺,好想,真地好想……

可他還是強抑著自己,直到傍晚酒樓打了烊,才收拾了東西,趁著夜色就跑回了莊上。

站在田埂上,遙遙看見那屋裏一絲燈光,和往常一樣溫馨,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太安卻覺得異常地……淒涼。

他不由想起從前,從前他和小南一起陪著少爺,一同吃,一同住,彼此之間無話不說,可是為什麼,現在小南卻成了少爺的妻子,而他——

太安的腳步漸漸變得遲緩,他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過去,該不該過去。

如果此際轉身回鎮上去,也許,再回來時,已經人事全非。

他真地十分躊躇,正準備轉頭走開,旁邊田埂裏忽然傳來狗吠聲。

木屋的門打開了,一個人提著盞燈籠走出,太安一看,整顆心頓時不禁砰砰地跳起來——啊,少爺,是少爺!真地是少爺!

孫睿鳴提著燈籠,來回走了兩圈,大約是沒見著人,便又折了回去,太安呆呆地望著那座小木屋,很久,很久,到底還是轉頭走了。

“是有人來了嗎?”屋子裏,董小南抬起頭來。

“沒瞧見。”孫睿鳴把燈籠擱到角落裏,“我正想著,明天要不要給太安傳個訊兒呢。”

“這——”董小南沉吟,“還是我去說吧。”

“你去說?”

“嗯。”董小南抬頭看定他,“你相信我嗎?”

“當然。”孫睿鳴毫不遲疑地道。

夜色彌漫,霧氣深重,太安的腳步邁得快極了,痛苦,憤怒,懊喪,在他的心裏翻卷,他不禁抬起手來,用力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卻不知道該把這滿腔怒火,向誰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