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平出軍營後,但覺茫茫然昏昏然,不知該往哪裏去,原本想著此處可容納自己,孰料卻成一場空夢。
身邊,熙攘人流川行而過,他卻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不欲多想。
如今窮困潦倒,一無所長,試問天下之大,何處方是容身之地?
一陣悠悠的香氣傳來,鄭雲平腹中雷鳴,定睛看去,卻見一個賣豆腐腦的攤子。
此時他又饑又渴,真想過去買一碗來嚐嚐,可是渾身上下連一個大子兒也無,隻能幹瞪眼。
“這位小哥,要喝一碗嗎?”卻說那攤主卻像是個厚道人,拿勺子盛了碗,遞與鄭雲平。
鄭雲平趕緊擺手。
“不要緊的。”老者笑得異常憨厚,“喝吧。”
鄭雲平兩隻手在身上擦了擦,到底是接過碗來,粗嚐一口,隻覺香甜無比,繼而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等喝完了豆腐腦,他輕輕將碗擱在桌上,再次站起身來。
“小夥子,”老者將他叫住,“瞧你好年輕模樣,為何作如此一臉苦狀?”
“我……”鄭士雲也不知該怎麼說,隻怔怔地站著。
“其實這天下之道,千條萬條,又何必,隻在一棵樹上吊死?”
“多謝老人家賜教。”鄭士雲伏身一揖,轉頭離去。
此後數日,鄭士雲一連投了數支義軍,卻沒有一處肯收留他,最後不得不流落至一個鏢行,給人扛包賣苦力。
擱下鄭士雲這頭,且說楚宏的情形,也不怎麼好,新兵大多都是才招收來的,於行軍打仗上半點不懂,都得進行訓練,再則朝廷對義軍的絞殺越來越嚴厲,但凡抓住,立即施以重刑,是以那些原本打算投軍的人,也紛紛退了回去,有繼續種田的,有做小生意的,有這樣那樣的。
“兵源不足,糧餉匱乏,沒有根基地,孫兄,你看看我眼下這情勢,”楚宏手指輕叩桌麵,竟然說得絲毫不含糊。
“這都不是問題。”孫睿鳴也很平靜。
“那問題是什麼?”
“問題是,”孫睿鳴看了他一眼,“第一是你的心誌;第二是時局——我建議你最好派人進京,仔細打聽一下消息,才作決斷。”
“你的意思是,如果朝廷的根基仍在,要我休兵?散了這支隊伍?”
“此乃最明智之舉。”孫睿鳴答得坦然。
“確實是明智之舉。”
兩人皆是曆盡滄桑者,深諳世間險惡,更曉得凡是那起沒肝膽之人,斷不可結交。
議定之後,兩人便分頭行事,孫睿鳴仍然出去,一麵“遊山玩水”,實則觀察天下動向,而楚宏也設法探得京中情形,方曉得當此惡局,太後出麵,請來兩位重臣,一文一武,竟然硬生生將整個局麵給扭了過來。
楚宏暗暗心驚,隻道天下自己已是聰明之智,孰料朝中也沒有傻子。
孫睿鳴所料不差,大景王朝看似搖搖欲墜,其實根基仍在,他們這些義軍雖多,卻難成氣候,隻要朝廷大軍一到,頃刻間便會作鳥獸散。
難道他楚宏,竟要潛伏一生嗎?
每每思及此處,楚宏心中難捱悲傷,好在他自薛紫琴身亡之後,比起原來實在要冷靜太多。
孫睿鳴周遊回來,帶給他的消息也非常不妙——各處義軍大多銷聲匿跡,而百姓們厭倦征戰,更願意窩在自家裏過好日子。
孫睿鳴心中冷笑——人都是這樣,惰性十足,若非萬不得已,或者看到實在的利益,他們是絕對不肯動的。
這種人,焉能成事?
一個都不能要!
晚間,兩人促膝而談,孫睿鳴把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楚宏,楚宏點頭稱善,卻皺起眉頭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一個地方,至少讓你我二人落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