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後悔嗎?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後悔嗎?”

孫漱皎搖頭。

“或許,走到最後你隻有一個人,依然不後悔嗎?”

“不後悔。”

“如果親人不理解,愛人不支持,甚至整個世界都反對呢?”

“爹爹?”孫漱皎怔怔地看著他。

“我的好女兒,”孫睿鳴在她麵前蹲下來,定定地看著她,“你的想法很危險,它會給你帶來災難。”

“爹爹?”

“像世間庸俗之輩一樣活著,會讓你少很多的麻煩。”

“可女兒不願意,女兒生來,就是不一樣的!”

孫睿鳴站起身來,看來他的女兒,靈心早慧,已然不願意再回頭了。

“那就,一條道走到黑,走到死,別回頭!”

“女兒知道!”

“走吧。”孫睿鳴轉過頭,頭邁開大步,“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幫你,不會再抱著你,你要學會自己走,前麵的每一步,不管艱險重重還是生不如死,你都得自己扛過去。”

很久以後,孫漱皎總是忍不住想起父親那雙嚴肅的眼睛,可她覺得的,不是害怕,而是深深的慶幸,慶幸父親如此早地告訴她,關於未來的真相,慶幸自己沒有退縮,因為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完全不一樣了。

下山之後,孫睿鳴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下塘村外的破廟。

破廟和從前一樣,甚至更加破敗,蛛網重重,到處是灰塵,佛像倒塌,殘牆斷垣,孫睿鳴卻對這一切毫無視睹,推開石門走進去,卻見那盤棋,依然安安靜靜地擺放著。

他走到蒲團邊,十分安然地坐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局棋,良久方拿起一顆子,握於掌中,久久不動。

鼎之輕重,可問焉?不可問?可問焉?

有心問焉?無心,不問焉。

師傅,弟子不想殺伯仁,弟子此一入世,也不知會攪起幹戈若何?倘若弟子將來,以你之術,而造萬千殺孽,弟子生前之一切,是否全毀之?

回答他的,隻有這滿室靜寂。

“爹爹?”孫漱皎略覺驚異地看著他,明明沒什麼事,為什麼父親額上卻汗珠滾滾?仿佛在抉擇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良久,孫睿鳴頹然地將棋放下,往後仰倒。

“爹爹?”

孫睿鳴擺手,孫漱皎便不再言語了,看著他闔攏雙眼,不言不語。

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當然,最好的辦法,便是從此收手,什麼都不做,不做,就不會錯,什麼錯都沒有,把柄也不在他人手上。

這樣的感覺,最是飄飄然淩駕於世之上,洞察萬千機心,卻絲毫不為之所動。

超然於物外,萬事不縈心。

要嗎?

孫睿鳴在心裏不住地問自己,要這樣嗎?

他確實想如此。

或者——轉念又一想,可以把師傅這套心術傳授於他人,借他人之手而為之,可這與自己親力親為,又有什麼不同?左右,是不見血腥罷了。

最後,孫睿鳴放下了棋子,或者,是他擔心得太多,最壞的事,不會發生,最好的事,估計也不會出現。

天下風雲瞬息變幻,沒有誰是常勝之君,他隻要在最大程度上,隨己之念就成。

已一動,天下皆動。

“爹爹。”皎兒忽然在旁邊道,“或許天下眾生,不像爹爹想的那樣愚蠢。”

“你說什麼?”

“眾生皆有存命之思,是以眾生皆有其存之道,爹爹何必憂慮得太多?”

“哈哈。”孫睿鳴不由笑了,把她拉進自己懷裏,用胡子紮紮她的小臉蛋。

“爹爹隻要徇眾生之道,觀世間萬相,聚天下人心,便可為之。”

“你這小小年紀,”孫睿鳴吃驚地看著她,“哪裏懂得這許多道理?”

“或許是靈心自通吧,我隻記得——”

“記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