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宮中燈火通明,陳青霄與孫睿鳴開杯暢飲。

“未知丞相這一路行來,所見如何?”

“稟皇上,微臣一路行來,但見百姓安居樂業,比起從前,大為不同。”

陳青霄淡淡地“哦”了一聲:“是嗎?”

孫睿鳴仔細看他:“皇上,似乎心事頗重?”

陳青霄擺擺手:“到底是瞞不過卿家。”

“皇上——”

“朕有生之年,能登此大寶,足慰平生,眼前所慮,卻是兩子,自來後宮蕭牆之爭,致使國家動蕩,實不在少數,所以,朕想知道,應該立哪個兒子為君?”

“兩位皇子皆是人中之龍,皇上勿憂慮。”孫睿鳴細思稟道。

陳青霄仔細看著他的臉色,忽然笑了:“你我君臣二人之間,何必說這樣的話,在你看來,我那兩個兒子都不成器,是與不是?”

孫睿鳴微微變色,趕緊離座:“皇上緣何說這等誅心之語?”

陳青霄輕輕摩娑著手中的杯子:“朕擔心的是,這方天下,得之不易,失之卻易。朕擔心的是,朕一旦百年,大好河山轉眼便落入他人手中。朕擔心的是,兩子無一能成器,無一能守大業,無一能定江山,這些日子,朕時常想起年少的時光,方知天降大任,必苦心誌,勞筋骨,餓體膚,誠不假,倘若非如此,焉會奮發圖強,勵精圖誌?焉會聞雞起舞,劍指山河?”

“皇上所言極是,但兩位皇子既長成於宮闈之間,要想讓他們保有男兒的血性和剛強,著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非但不易,而且是令人不解了。”陳青霄微微往後一躺,“試觀曆朝曆代,皆是創業之君雄材大略,光芒銳人,承業之君才具平平,倘若遇外力一鎮壓,便會分崩瓦解,朕,欲有一位剛強明誌之君,不會為這錦朝繁華而惑亂心智,始終保持那種識人之明,剛強之誌,怕是難矣。”

孫睿鳴沉默不語,以他曆年所見,陳青霄之憂慮,未嚐不是事實,自來世間男兒,倘若少經磨難,必難立誌,不能立誌,慢說創業,縱然守業也是不易。

“不瞞先生,”陳青霄又歎,“朕自起兵伊始,但不存一家一氏之念,本想在天下簡選一個心懷壯誌的好男兒以承家業,隻是——”

“皇上是想禪讓?”孫睿鳴不由吃了一驚。

“是啊,”陳青霄點頭,“倘若良材難得,也可禪讓。”

孫睿鳴沉默,然後道:“自來帝位傳承,皆是傳以長子,爾後代代相續,倘若給予外人,皇上打算如何?”

“不妨每代皆以禪讓傳位,丞相以為如何?”

“這——”孫睿鳴沉吟難語,隻因陳青霄所言,在他聽來也有些奇談怪論。

“丞相且細思,曆來帝業傳承,不過三代便衰,隻因後輩中唯圖安樂輩,難為開拓進取,細思一個隻曉得貪縱娛情的君主,如何能守得大業?與其讓敗家子敗掉家業,不若先行擇人。”

“皇上此言,可是開前所未有之先例,微臣,要仔細想想。”

“好吧。”陳青霄擺擺手,“朕也有些累了。”

孫睿鳴起身告辭,離開皇宮,回到自己府中,一麵踱步,一麵細思著陳青霄的話語,其實,陳青霄的意思他完全明白,確實,自古以來凡承繼龐大家業而無所作為者,數不勝數,倒真不如那寒門之中,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漢。

若真為了帝業傳承,實行禪讓製並無不可,是天下為公,無以藏私。

無私心,無私念,無私欲,無私情。

隻是此製推行力度之難,可以想象,首先是朝臣們不會理解,再則兩個皇子也定然心寒,他孫睿鳴敢挑這個頭,公然站出來,支持今上實行這禪讓大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