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鄭永康走進院子,看著坐在樹下的鄭逢奕。
鄭逢奕淡地“嗯”了一聲。
“孩兒帶百泰,向父親告辭。”
“也該回去了。”鄭逢奕點頭,“到了徐家,替我們向親家母問好,記住,一定要好好孝順你的嶽母,疼愛自己的妻子,明白嗎?”
“是,父親。”
“永康叔叔,”田和從廂房裏飛奔而出,跑到他跟前,仰頭看著他,“永康叔叔這就要走了嗎?”
“是。”鄭永康點頭,摸摸田和的小腦袋瓜子,“永康叔叔這就走了,你以後好生陪著爺爺奶奶,知道嗎?”
“嗯。”田和非常乖巧地點頭,眨著那雙黑漆漆的眼眸,“我記住了。”
鄭永康又深深地看了他幾眼,這才抱起泰兒,走出院子。
“康兒。”鄭逢奕忍不住喊了一聲。
鄭永康站住腳步,轉過頭來,有些不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鄭逢奕卻什麼都沒說,隻是那樣深深地看著他。
父子倆久久地對於視著,眸中湧動著千言萬語,有太多的話,難以說出口,有太多的人生風霜,在刹那間凝固。
“你走吧。”鄭逢奕終於收回視線。
鄭永康抱著鄭百泰,站在門口遲疑了很久,方才轉身走出去。
院子裏安靜下來,就連小田和,都看出鄭逢奕的心情非常不好,再沒有前來打擾他,而是一個人默默地走開了。
“夫君。”棗花端著一隻漆盤,走到院子裏,輕輕擱在石頭桌子上。
鄭逢奕看她一眼,忽然想笑。
院子裏安靜下來,辰光忽然在這一刻停住,頭頂上樹葉兒唰唰地響。
“感覺,好像過過去了幾千年那麼久……”
棗花沒有言語。
“你說,人這一生,是不是就像一場夢?”
棗花還是不說話,每當這個時候,她都很不喜歡說話,隻是安靜地坐在那兒,陪著他。
“我突然有點困。”
“那你好好躺著吧。”
棗花站起身來,朝廂房走去,鄭逢奕就那樣靠在枕上,沒一會兒,就發出均勻的呼吸,棗花進了廂房,取出一條被褥,再回到院子裏,輕輕給鄭逢奕蓋在身上,就在她準備起身離開的瞬間,鄭逢奕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留在這兒,陪我。”
棗花一愣,在她記憶中,鄭逢奕很少有這種時候,她沒有拒絕,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安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額頭上已經長滿皺紋的男子。
幼年,青年,中年,曆曆在目,卻忽然間變得好遙遠。
“棗花。”男子的聲音有些飄緲。
“嗯。”
“倘若,再也看不到咱們的孩子,你會,難受嗎?”
“不會。”棗花搖頭,坦然一笑,“我知道,無論在什麼地方,他都會活得很好,康兒已經長大了,就像……”
棗花的笑忽然有些詭譎:“很多事,隻有咱們兩個才知道,說給旁人聽,他們都不會相信的。”
“是啊。”鄭逢奕點頭,“這世上確實有太多難以想象,難以揣測之事,那麼,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心願?”棗花仔細地想了想,自己這一生,可算是完滿,她於是搖頭,“沒有了。”
“真沒有了?”
“真沒有了。”
“這可真是難得,很少有人再無心願。”
“可我已經沒有了。”
棗花說得那麼坦然,仿佛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可以一如從前,就像是老天有意要考驗他們,空中忽然刮起了大風,烏雲滾滾。
“這風——”鄭逢奕仰頭看了一眼,麵色甫變,然後伸手去抓棗花的手,“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