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坐在床上,把頭抵在膝上,手中摩挲著那一方漆成黑色的木牌——木牌上刻著的字,沐之善的名字,隻是前邊還加了兩個字——先父。
“先父沐之善之靈”——不過七個字,卻如刻在了她心上一般,事實上,她寧願她被人把心挖出來,也不願意這木牌上的事成為現實。
淚水忍不住便落了下來——沐之善因她而死,死後連一處容身之處都沒有,留下的,隻有這一方小小的靈牌。
“爹爹……”眼淚滴在靈牌上,沐遠晴連忙把那上麵的水漬抹掉:“爹爹……你說,我真的可以留下,留在這裏……真的還可以……還配擁有溫暖嗎?”她真的可以留在這裏,可以嫁給一個平凡而善良的人,可以擁有最簡單的幸福嗎?
還有一個人,也已經死去——她的孩子,她和衛子慕的孩子,還來不及來到這個世間便已經死去,那孩子是她心底的痛,她曾天真的以為,那孩子是她與衛子慕的快樂,卻終究成了她的夢魘:是她,害死了一個無辜的生命,而她,連一方靈牌都不可能為他留下,因為那是一個本就不該出現的孩子,他的父親並不想要他,他的父親……親自摧毀了他,他連一個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能擁有一個可以讓她刻在靈牌上的名字。
衛子慕……不知為何,每次想起他,心內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那種感覺總是潛藏在心底最深處,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會悄然爬出,有如冰冷的蛇,爬過心上,帶來一種冰冷而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衛子慕的存在,或許她此生,都不會再有心靈平靜的時刻了吧?注定被他所帶來的陰暗追隨,恐懼如影隨行,永遠不得安寧。
那一夜,殊無好夢。
夢裏,是無盡的黑暗,如同長久以來的恐懼一般,生生噬咬著她的心。
她夢到沐之善……夢到沐之善的眼睛,夢裏的顏色突然變了,滿目鮮紅的血又變得晦暗,那濃重的血腥之氣浸過了她的身子,身子如墜冰窟。
“爹爹——”夢中之時,是人最為軟弱的時候,人前沐遠晴可以忍住不流淚佯裝無事,可是靜夜一人之時,難免會想念。
是她害死了沐之善啊……她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她如何能心安?
“爹爹!”夢中高喊出聲,驟然醒來,發現自己屋門被拍得大響——
“晴姑娘!晴姑娘!”丁橋在門外高喊,急急地拍打著屋門:“晴姑娘你沒事吧?”
沐遠晴愣了一會,起身披好衣物,過去開了門:“丁大哥……這麼晚了你找我何事?”
“沒事便好,”丁橋撫了撫額上的汗:“聽得晴姑娘你一直在哭喊,想是被夢魘住,所以過來看看——”他語氣裏難掩關心,沐遠晴不免便有些發愣。
“既然晴姑娘你沒事,那我便放心了,”丁橋退開幾步,舉起燈籠打量了她一眼,不由得又有些發嗔:“晴姑娘你怎麼哭過了?”
“丁大哥……我沒事,”沐遠晴避開那燈光:“真的沒事。”
“你有什麼委屈一定要和丁大哥說!”丁橋突然握住她的手:“一個人把事情埋在心底,久了難免傷身的。”
“我沒事……”沐遠晴收回自己的手:“丁大哥,你不要對我太好,我無以為報的……”她的動作太大,讓懷中的靈牌突然掉落。
木牌落地的聲音驚動了丁橋,他搶在沐遠晴之前拾起那木牌:“這是什麼?”
“你給我——”沐遠晴連忙要搶回木牌,卻還是被丁橋拿過去了。
“父……木……之……”丁橋不識得幾個字,那最後一個字讓他似乎感覺有些為難,半晌才識出那個字是:“善……木之善……不對,是沐之善……沐將軍!”
他抬眼看向沐遠晴,有些不可置信:“沐將軍?這是晴姑娘的父親?”
沐遠晴知道無法隱瞞了,頹然地退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