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倚霞閣,燈紅酒綠,千般迷醉。
沐遠晴臉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幾乎遮住了她原本的樣貌,卻也讓她多了幾分媚態。
一舉手,一投足,雖然看起來依然青澀,但是那絲絲媚意,卻還是一點一滴的流露出來。
臨出門前,她特意照了照鏡子,鏡子之中那人連她自己都不認識——仿佛一張虛偽的麵具,生生隔斷了過去與現在。
過去那個沐遠晴,已經死了,現時活著的,不過隻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自嘲了一番之後,她還是決定帶著這張麵具出去見人。
特意花了一下午的光陰,揣摩那些青樓女子的舉止言行,做著這些事的時候,天香便站在她身邊,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天香後來問她,是否真的就這樣甘心做一個青樓女子,沐遠晴沒有回答。
隻是因為答案太過於傷人,就算她不甘心那又如何,衛子慕從來不是良善之人,不會因為她的不甘心,便會放過她。
即使她不甘心那又怎樣,她隻能選擇屈服,用自己的屈服,麻痹衛子慕的仇恨,或者說,用自己的卑賤,來滿足衛子慕想要看她墮入泥濘的樣子——如果她的不幸,能讓衛子慕暫時忘卻那些無辜人的性命,那麼她再不堪一些又何妨?
衛子慕說的對,她的弱點是心太軟,可是即使她活得再不堪,她也不願放任自己去恨,因為她從衛子慕身上,看到了仇恨是有多可怕。
仇恨的力量可毀天滅地,可是讓一個好人瞬間變得麵目可憎——她不要成為那樣的人,即使沐之善和丁橋是因她而死的,可是她知道,他們並不希望她去恨。
她的仇恨,隻會讓衛子慕越發的得意忘形,對一個逼迫著她去恨的人最好的報複,便是不去恨,所以她可以屈服可以墮落,但是卻不會去恨衛子慕,因為她不想讓他得逞。
這是她最後的堅持。
即使活得再不堪,也不會去恨衛子慕,因為他不配。
也因為——衛子慕早已經將她對他的戀慕消磨得一幹二淨,沒有了所謂的愛,便也沒有了所謂的恨。
遇到衛子慕,耗盡了她年少所有的情感與愛,所以後來,她再也無法學會去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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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好麵生呢,可是新人?”沐遠晴正為客人斟酒,那雙肥膩的手便搭上了她腰間,害得沐遠晴嚇了一跳,手中的酒水也灑出了一些,弄濕了客人的衣擺,沐遠晴連忙道歉,又拿過帕子,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咬咬牙上前幫客人把酒漬擦掉。
客人是個肥頭大耳的客人,一身的肥肉隨著他的身體不斷的晃動著,沐遠晴一邊幫他擦拭他一邊哼哼唧唧的,卻突然便抓住了沐遠晴的手,膩膩歪歪地放到自己胸前,不斷地磨蹭著:“姑娘的手好冰,好滑嫩——大爺幫你暖暖。”
沐遠晴眉頭皺了皺,終究還是沒有把手收回。
不止一個人鄙夷過她,說她早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也不再是什麼大家閨秀,那麼所謂的矜持其實完全失去的意義,眼下她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罷了。
以身侍人,以色侍人——這樣的她,是沒有資格自矜的。
所以她也隻是眉頭跳了一下而已,並沒有把手收回,而是憶起其他青樓女子的舉止,眼角帶了媚笑:“那謝過朱爺了。”
被稱作朱爺的中年男子見她沒有抗拒,麵上的色欲越發的盛了,猴急地將她拉入自己懷中:“姑娘是新來的吧,怎麼稱呼?”
沐遠晴倒是有些發愣,偏頭想了一會,淺笑:“你叫我子慕便好。”說罷笑容更甚,仿佛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心內硬生生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感,笑容明麗而放肆。
她這個笑容全然發自內心,笑得自然而不做作,讓一臉色胚樣的朱爺愣住了,也氣煞了屏風之後的衛子慕。
沐遠晴和朱爺此刻所在的地方隻是一個小小的隔間,用花木與屏風隔開,花影落錯,雖然看不清切旁邊都有些什麼人,但是周圍的言笑調戲之詞倒還是聽得真切。
雖然有屏風和花木有意隔開,但是在有“心”人眼裏,那些花木屏風又豈是障礙,所以沐遠晴和朱爺之間的“調笑”,其實卻是一句不少的落到了衛子慕耳中的。
他鐵青著一張臉,手握成拳,一臉的憤怒,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侍衛雲景以為他是在生氣旁邊的那女子居然用了他的名字,有些憤憤不平,怒而起身:“王爺,我去幫你殺了她。”聲音不大,但是氣勢十足。
衛子慕猶自在發愣,半晌之後才回過神來,見雲景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雲景愣住,無奈地將劍收回鞘,見衛子慕臉色依舊難看,又似乎還在在意隔壁所發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怒意:“王爺,我們回去吧,別理那些個閑事。”
衛子慕依舊沒有發話,那邊廂朱爺卻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拉過了沐遠晴便要往廂房那邊走去,雲景還待說什麼,衛子慕卻突然擺了擺手,做了個不要他跟去的手勢,自己徑自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