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清越,響徹高台。
白紗罩麵的少女坐在歌舞台子上彈奏,撥彈撚滑間行雲流水,動作好似剛出岫的雲霧,輕柔依依。
陡轉剛烈,錚錚入骨如鐵蹄馬革,血濺五步。
軟玉溫鄉慣了的貴女公子都不覺間挺直了脊背。
一直沒正眼看人的葉幼清終於抬頭瞥了一眼。
台上女孩子孤零零地獨奏,四周八角宮燈的螢黃光芒打在她素白如玉的衣裙上,仿佛激散出湖麵的水珠,霎那碎成顆粒,使得女孩嬌的身形越朦朧。
曲終於華麗急弦,令人意猶未盡。
“聞韶不識肉,真是妙極,妙極!”太後作為尊者,出第一聲讚美。
底下沸騰的讚聲頓時響了起來。
葉幼漣看著那白衣飄飄的少女從舞台上款款走下,恨恨地哼了聲。
到了這個份兒上,但凡在四藝齋呆過的,誰不知道她是誰啊!
方梓曦。
還不知道她在屋裏憋了十年,竟憋出這麼手令人叫絕的琴藝。
也難為方梓晴為她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把方梓曦治好了當成禮物送給太後,她想幹什麼?
讓太後封她個公主不成!
她們的母親的確出身顯赫深得太後喜愛,可到頭來不也是個郡主封號。
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葉夫人早看見女兒恨不得捏碎杯盞的神色。
昳容膏和方九的事兒,她也聽女兒過,現在同樣攥緊了酒盞。
剛擺平一個方七,又送上來一個方九。
舅舅一家,這是成心要和她爭啊。
“母後,這琴姬的技藝可真是不錯,嬪妾鬥膽,想跟您討上幾日,教十三公主琴技。”
下席麵上的貴嬪趙氏起身見禮,笑吟吟地開口。
葉夫人微微眯眼,唇邊勾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收回了席下向趙貴嬪方向彈動的手指。
琴姬……
一個貴女被辱為琴姬。
她倒要看看,方九還有什麼臉麵,去爭這個太子妃。
果然,那紙片兒似得人身形一頓,肩頭輕微抖動起來。
但腳步卻沒停下。
原本退到一側的方七頓時狠瞪了趙貴嬪一眼,正要邁步上前卻被衛雲澄攔住了路,“太後,貴嬪娘娘。”
“既然是方家姐妹特意為太後娘娘準備的壽禮,還請娘娘看過之後再開尊口。”
太後倒未疑心那句方家姐妹。
方七對妹妹當年毀容之事心懷愧疚,哪次有好事都要帶上妹妹一句,所以太後並不驚奇,隻是對在場眾人五花八門的麵色生了好奇之心。
是誰,能讓她們如此變色。
“來,上前來,讓哀家看看你。”
少女停在階前的步子再邁,已經走到席麵之前,屈膝請安。
白紗罩麵,但那雙如晨曦蒙霧的湖麵似得雙眼那樣澄澈明麗,額頭光潔圓潤,點著三瓣花鈿。
太後為之肩頭一震。
女孩聲音柔柔:“女子……”
“摘下你的麵罩!”太後陡然喝道。
全場駭然抬頭,葉夫人也瞪大了眼。
女孩子不驚不緩,伸手摘下一側耳上的掛繩,流水似得薄紗滑落一側,少女姣好容顏初次展露世人麵前。
“清音!”
“清音郡主!”
滿座貴婦人都是啞然,雖然都知道那女孩子是方家九妹,方梓曦,卻還是忍不住喊上一句。
實在是和她的母親清音郡主長得太像了。
這些年方梓曦都因為麵上的傷不曾露麵,沒想到……
等等……麵上的傷?
“梓曦,九兒?”太後伸出手去,讓方九到她麵前來,“你竟長得這樣像你的母親!”
看著被太後親昵拉住的妹妹,方七終於鬆了口氣。
方九容顏恢複時,家裏人也是大驚失色。
更聯想到當年的清音郡主,她們姐妹的母親。
那個備受太後喜愛的女孩子。
喜愛到雖然家道中落,卻還是被當時是皇後的太後硬生生做主許給了自己的親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