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微微抽搐,咬肌突突跳動,王漢嘴角掛上了一絲來自骨髓的,快意的微笑。這一刻,他回歸了他的帝國,暢遊在夢幻之海中攻城略地,拓土開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夢想之舟即將啟碇,嗯嗯!”
冷不丁腦海之中一襲綻裂劇痛傳來,接踵而至是對他湧動意念的應答。
注意!那不是實質撞擊耳膜的音波,是意識中的一縷波動。
又來了!王漢不由得棱起眼睛。
尼瑪,敢嘲笑老子做夢!
帝國之夢,這是他靈魂深處的渴望,內心隱藏的隱秘,不容任何人偷窺,即使他的戰友和弟兄。
“呀喝,膽兒肥了哈,都敢蹦出來貧嘴了,信不信,王某再殺你個孫子一次!”
自從十年前腦部槍傷痊愈之後,王漢便駭然發現身上起了異變——每每所思所念之時,便有一縷靈感,或者說是意念不知從何而來,給予他警醒、昭示。這警醒或昭示感應他的思維觸角而生,接續演繹他瘋狂顛癡的狂想,預測種種或冷汗如雨或意氣風發的遠景終局,其中不乏權謀霸術的成敗得失,正義罪惡的明滅變幻,有征伐誅討的光榮黯淡,也充斥征服踐踏的淋漓暢快,當然種種見不得人的私欲亦混雜其中不在少數。高尚,卑劣,權謀,理想,種種人性的陰暗與道德的光輝貫穿了昭示始終。
最多的還是戰爭場麵,這是王漢最深層的訴求渴望,用濤濤血河洗刷他的恥辱。
每每以極大勇氣開卷近代史,狂想顛覆既成史實,昭示便如期蒞臨,接續演繹他種種狂想的蔓延或終局——或令他頭破血流,或令他死不葬身,以此警醒他修正糾偏,便好似一位心思縝密的參謀官。
從印度洋到非洲之角,自波斯灣至大西洋畔,橫跨白令海峽中亞腹地之間,縱覽西太平洋到北冰洋邊,紅得滴血的漢龍旗下,漢家虎狼軍靴震顫大地。
線列步兵排槍齊射血肉橫飛,胸甲騎兵相向衝撞亡命搏擊,戰艦對轟怒海爭鋒,漫天飛艇遮空蔽日,呼嘯機群俯衝而下,裝甲洪流狂飆突進。地圖在燃燒,地球在燃燒,龍旗所向望風披靡。英吉利海峽海水蒸騰,塞納河畔烈焰熏天,富士山下京觀遍野,斯拉夫女人羞卸長裙……
闊氣!
慘烈絕倫的會戰令他血脈僨張,穿透時空的報複讓他仰天長嘯,他可以奇妙的感知,那所有的戰爭場麵均是他的手筆。他通曉那戰爭背後的黑暗與迷霧,陰謀與罪惡,涵蓋每一絲細節。
不,那不是幻覺,那是他飛揚的夢想,是他隱藏於心海深處的夢,那感覺真實而細膩,貼切而入微,恍若實體一般觸手有感。那麵迎風怒展的暴龍大纛就是他求學時代的精心設計,在意念中與他筆下描繪的威勢分毫不差。
他近乎病態地相信,冥冥中的昭示是一種未曾變現的真實,是必然要到來的明天。無他,是種種已然變現的昭示令他堅信,帝國之夢終將成真。
王漢十年來事業如“惡性腫瘤”般瘋狂蔓延擴散,從一個原始黑煤窯窯主到現代循環經濟組織掌門人,從蒙西的土煉焦爐到渤海之濱的總部大廈,他手創一個不大不小的財富神話。這其中除卻他的膽氣與狠辣作底,昭示的參謀輔佐也功不可沒——每每決斷不下,便有神秘昭示指點迷津——全力進取抑或迂回轉進,火中取栗還是避災躲禍,何時穩健審慎,何時激進樂觀,均有數種前因後果浮現腦際,如迷海燈塔。即便隱匿於雲山霧罩波譎雲詭之中,種種昭示也足以參佐他趨吉避凶。因此即便是數年前震蕩天朝的股市劇變,亦可助他憑借跳樓一閉眼的豪膽賺個盆滿缽盈。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享受昭示的指引絕不會減免一分一毫費用。世人隻看到賊吃肉,無限的羨慕嫉妒恨,卻從未見賊挨打,看到他意氣風發飛黃騰達,卻看不到他欲死不能的亡命掙紮——享受神通的恩惠須忍受不可承受之痛!
那是一道詛咒,亡靈的詛咒,它與昭示兩位一體,相伴而生。每每昭示降腦,詛咒必相伴而至——一種來自腦漿骨髓的劇痛!錯非王漢這等在鬼門關上晃進晃出練就而來的野獸級別耐受力,常人決計難以忍受那種欲以頭搶地以求解脫的滋味。
詛咒發作之時,好比一根滿是利刺的狼牙棒在顱腔中瘋狂攪動,又恰似柔嫩如豆腐般的腦漿在漸漸緊縮的鐵桶之中被巨力擠壓——痛得鑽心,痛得徹骨,痛的不可逃逸——即便是馬飛肚冷丁,兵讀海螺吟也休想抑製這詛咒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