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午時,皇宮內外自天武門往內宮一路洞開,禦林軍守衛森林,皇帝親出天武門外迎接失散十六年的皇子玄洛,此時豔陽高照,照在宮殿金瓦之上,流光灼灼,耀眼奪目,如意幾乎是望眼欲穿,這幾日,她一直心思難靜,她清楚的知道玄洛進宮意味著什麼,又將要麵對著什麼,可有些事並不是想躲就能躲的過的,即使玄洛的身份不揭開,也一樣會有人處心積慮的想要除掉他,與其避其鋒芒,反不如正麵迎敵,從這一刻起,她便要攜著玄洛的手將共同麵對這宮中波雲詭譎的重重陰謀。
本來按照皇上的意思早幾天前就想接玄洛入宮,可玄洛身子箭毒雖除,但身體終歸還是虛弱,需得明覺大師每日以《易經筋》助他複元,皇上少不得要按捺住性子,況且玄洛入宮之事還需得跟清平侯夫婦商量,如意本以為禦國夫人會為難,誰知禦國夫人在知道消息後隻靜靜道:“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或許是綰妃娘娘在天有靈叫他們父子重逢,不管前途是福是禍,該麵對的總歸要麵對。”
如意感念禦國夫人,又深知她的悲哀,誰會願意養育了十六年的兒子轉眼間就成為別人的兒子,皇上格外開恩,賞賜自不必說,還特許清平侯夫婦可以隨時入宮見玄洛,而清平侯府永遠都是玄洛在宮外的家,對於皇帝來說,隻要玄洛能待在他身邊讓他彌補這十六年來的虧欠已是歡喜萬分,他不會再苛求玄洛什麼。
太後雖然高興,心裏卻蒙著層層隱憂,雖然玄洛長得那般像綰妃,但一開始她還是對玄洛的身份有所懷疑,就算皇上讓高庸親口在她麵前說出了一切,她也不敢相信,後來又傳了清平侯夫婦,甚至於連明覺大師她都問過,隻到她確信玄洛了中了血衣天蠶蠱,而且是胎裏帶來的蠱毒,她才敢相信玄洛的確是綰妃與皇上的孩子。
當年的她雖然沒有出手殺了綰妃,可她對玉貴妃下蠱之事卻是睜一隻閉一隻眼的,因為她不能容忍一個帝王將整個心都放在一個女人的身上,這於天縱來說絕非是福,可那時的她並不知道綰妃是真的懷了孕,禦醫明明來報說綰妃是假孕爭寵,如今細想想,她什麼都明白了,什麼假孕爭寵?想來那禦醫也是事先被人收買好了的。
綰妃的事與玉貴妃,與皇後,甚至與她都脫不了幹係,她雖未親自動手,也算是在暗中推波助瀾的,這件事牽涉太多,若一旦十六年前的真相被揭露開來,皇後,玉貴妃一個都逃不掉,如今宮中皇後和玉貴妃相互製衡,這樣才能讓後宮中的勢力達到最均衡的狀態,誰也不能獨自坐大,就算皇後是她的親侄女,她也不可能讓皇後獨自坐大,這後宮之人能獨自坐大的隻有太後。
如今她知道玄洛就是她的親皇孫,她怎能讓她的親皇孫流落在外,她的心裏是極矛盾的,更何況玄洛的歸來,於太子之位卻是最大的威脅,玄洛的病於她來說是喜憂參半,正因為玄洛身子不好,在繼承皇位才無望,如今厲家勢力減弱,太子若不能繼位,她厲家的勢力最終會走向衰落,這點她絕不願意見到,但若玄洛的生命果真隻剩下一年多的時間,到時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她又要再經曆一次,她已經老了,也累了倦了,可再累再倦,她也不能有時刻的放鬆,對於如意,她是欣賞甚至是感激的,平陽的事若非如意從中斡旋,弄了一個死囚易容成無情的樣子受了斬首之刑,她怕是從此以後就要失去平陽了,而玄洛又和如意是一對,若不牽扯到皇位,她倒覺得他們是極為相配的一對。
她收拾滿心的矛盾,卻不肯透露半點消息給皇後和玉貴妃,正如皇帝的心思一樣,若提前透露了玄洛的消息,相信這兩個人要聯手行動害了玄洛,再怎麼說玄洛是皇帝的骨血,是她的親皇孫,她待玄洛和離憂沒有多少不同,既防著又疼著,因為在皇位的問題上,最有能力與太子爭奪的就是離憂和玄洛,先皇在世時七子奪嫡的事曆曆在心,她與皇帝一樣,在害怕,害怕這樣的事重演,但再害怕,她也知道,皇權之路,本就是血腥爭鬥,她能做的也隻是盡量保持各方平衡,護持太子登基。
迎新皇子入宮禮節重重,禮畢已將近酉初時分,宮內猶還有絲絲歡頌細樂傳來,玄洛由宮人引著來到臨華殿,正門燙金大字在斜陽下映著重重光輝,儀門至正殿漢白玉一路鋪陳,兩旁種綠竹疏桐,金風送笑,清雅怡人,及至步入正殿,又有宮人將各府公卿將相送過的賀禮過數清點,稍傾,玄洛隻揮了揮手摒退宮人,又攜了如意的和步入寢殿,轉過黃梨花木精雕杜若花曲屏風,寢殿內布置卻出奇的簡單雅致,四麵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一應俱全,抬眸望去錦籠紗罩,雅意深遠,唯有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與清平侯府不同,玄洛微微一驚道:“想不到這裏的布置竟和在家時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