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原來一切,真的是她多餘的執著。對於剛到手的幸福,總是丟的那麼快,最終所有的期望,還是要落空,在她以為命運終於要憐憫一次的時候,卻以一種更絕望的方式,再把一切奪走。在林氏麵前,兩人馬上要打開心結的時候,上天落下殘忍之刃,斬斷彼此間逐漸相連的線,讓桑恬的心,轟然關閉,她決定,從此不再向任何人打開這扇門,不再對任何事情產生期望了。
人生已如此艱難,老天卻要更加殘忍。
在她站在馬路邊,看見那車前癱軟的女人,以及蔓延一地的血液之時,桑恬的眼底是無盡的灰,最後一抹期望的光芒,也終歸是熄滅了。周圍傳來了人們的呼喊,急切的詢問,匆忙的腳步,然而桑恬仿佛被隔絕進另外一個世界,無醒無眠,天旋地轉。
虛妄,真的是虛妄,若是會被奪走,她寧願一開始不去追尋,不會得到。
渾渾噩噩,不知年月。
當桑恬再次清醒的時候,時間已到了年後,連元宵節也已結束,地點在林氏的葬禮,林氏已化成一捧塵土,湮沒在這慢慢塵世。
她的另一位母親,再次離她遠去,遠到,天人永隔。
春雪,春天的雪,揚揚灑灑的落下來,剛落到地麵便融化,不似冬天,是留不住的雪。桑恬的麵前有一小方墓碑,上麵刻著“愛妻林氏素琴之墓”,後麵綴著一眾兒女親人的名字,沒有墓誌銘。緊挨著林氏的墓碑,是桑恬的生母金氏的墳塚,緊緊的已佇立了十多年的歲月。
這裏葬著桑恬兩位母親,一個深愛她卻早早離世的生母,一個在剛剛化解心結之後,又匆匆離世。
寂靜的公墓裏,原本刻意壓低的抽噎聲也顯得那麼清晰。高昂的鬆柏佇立在一方方小小的墓碑前,守衛著一個個離世之人,這裏的墓碑多一方,世上的人就少一個,活著本就不占什麼地方,死去了更是盡留方寸在人間,而這方寸之地,不過還是活著的人為了一點點細微渺小的期望,以及祭奠自己的悲痛。
桑恬看向左邊,桑秣年拄著拐杖,由桑梓的母親趙氏扶著,才勉強站立,老太太不在,好似聽聞這個噩耗後便也病倒,家裏的頂梁柱,一下倒下這麼多,又曆經了那重重的困難,桑家今後該怎麼辦。桑秣年並沒有哭,他隻是一直看著眼前的兩方墳墓,葬著他的兩位妻子,突然自嘲般的笑了起來,笑完之後是劇烈的咳嗽,咳的幾乎彎不起腰來,連忙叫了轎子讓他坐上去。桑秣年捶著自己的心髒,斷斷續續道:“老天爺,我……我桑家……咳咳……到底……到底造了什麼……什麼……咳咳……孽啊,你要……咳咳……這般的懲罰我……咳咳,咳咳……”桑恬的心也覺得痛,她也很想狠狠的捶打一番,但無奈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全身的力氣就如同被抽光一般,她隻想躺倒,卻隻能硬生生的支撐著自己繼續站著。
桑秣年被先行帶出墓地,桑恬又轉頭看向右邊,站著桑海和康樂,濃豔女子今天沒有再濃妝豔抹,這是桑恬第一次看她清水白菜的樣子,其實秀雅極了。桑恬剛見到康樂的時候,就覺得濃妝之下的女子,必定美麗,又何必把自己塗的和妖孽一般。現在桑恬知道了,那不過是如交際花一般的她們,自我保護的方式而已,一臉的濃妝,是安全的麵具,可以很好的隔絕自己的真情實感,畢竟,交際場上最忌諱的就是太容易被看透。桑恬默想,這女人果真如自己想過的一般美麗,可是她的臉上簡直比抹了濃妝還讓人氣憤,佯裝的哀痛,不過是另一張麵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