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西風起,懸月醉相依;
蟬鳴清秋裏,獨咽離別意;
夢,相隨;
離愁淚,流落千行;
相思酒,最難醒;
歎佳期,不遇……
秋高露重,山穀間一派霧鎖煙濃,而在那煙霧深處,回蕩著一曲沁人心脾的二胡聲,曲調悠遠、悲涼,像在深沉的夜晚,一個人獨自憑欄,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思昨昔今昔,總有多少感慨、悵惘,不敢奢望明日的來臨,英雄、江山、美人,多少過往都如雲煙般飄散,如今剩下的還有多少,形單影隻的人兒,思往日徒增感傷而已,曾經的叱詫風雲,都化作今日的片片悲愁。
餘音繞盡,無名抬起頭,看著東方赤紅的朝陽微微一歎,人生在世,難免會有諸多回憶,在這些無敵的日子裏,無名已經習慣活在回憶當中。
收起二胡,無名的目光撇向屋門口,那裏被微風撩起幾縷金黃色的頭發,映著晨曦顯得格外地耀眼,不用猜也能知道那正是他昨夜裏帶回的那個自稱“西門吹雪”的異族少年。
見無名發覺了自己,西門吹雪的身子微微一震,他自覺有些失了禮數,不由地將腳步收了回去,演奏被打斷無名卻是隨手將二胡收放到膝上,毫不在意地道:“無妨,想聽進來便是,不必拘束。”
西門吹雪稍一遲疑,終於還是走了進來,他抿了抿嘴,湖綠色的眼眸盯著無名,道“雖然有些失禮,但請先生還是不要拉了,這曲調太過悲切,再聽下去,怕是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無名啞然,繼而道:“在下卻是忘了有客人在此,嘲哳濫調倒讓小友見笑了。”
西門吹雪搖了搖頭,“不然,這曲子本身是極好的,曲調淒婉徹骨,就好像太多的責任潰壓於肩,時時都會垮掉的哀嚎,偏偏一腔正氣貫穿首尾,絲絲柔情縈繞其中,端的是精妙絕倫,此曲堪稱傳世佳作。”
人間難得遇一知音,無名聞言也是一笑,轉瞬便拋開了之前的惆悵,神情也更柔和了兩分。
“此曲乃是老夫拙作,可惜小徒不喜音律,怕是老夫百年後便成絕響,小友如若不棄,老夫便將這《孤星獨吟》贈於小友,如何?”
“孤星獨吟?”
這曲子正如無名本身,得到卻又必須失去的親人和愛人,有過卻又不得不拋棄的名字,最後隻得孑然一身。
武林神話,天劍無名,他剩下的隻有這孤傲高絕的名號,看似瀟灑卻無限黯然。
稍加品味,西門吹雪點了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此曲恰如其名,可惜在下誌不在此,倒是讓先生失望了。”
“是嗎。”
對於西門吹雪的回答無名也不以為意,反而是讚許地點了點頭,“不學也好,小友,這胡音太過淒清,奏得多了,人也難免會覺得孤單。”
《孤星獨吟》黯然孤絕,然而又有誰能夠想到,就是這樣孤絕於世的男子,在數月之前以一己之力獨守山海關,最終力挫五千倭寇精英,一劍擊敗了野心勃勃的絕無神,迫得對方立下“十年之內,不犯中土”的誓言,讓一場神州浩劫免於無形。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燕人張翼德的氣概曠古爍今,然而他能做到的也隻不過是以一人之力扼守天險,僥幸逼退曹操大軍。而無名,卻是以一己之力獨戰數千倭寇精銳,此番氣概更是超過昔年那一支竹劍挑翻三千越甲的越女阿青。
難以想象,那一日在山海關之下,一人一劍是何等風采!
巍峨長城蜿蜒萬裏,這是無數華夏兒女千百年的血肉凝聚,以萬千同胞血肉為證,那一日的長城之下,無名手持英雄劍鏖戰一日一夜,最終沒有一個東瀛賊寇能夠越過雷池半步。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就是無名,雖英雄遲暮,卻依然浩氣長存,即便是這低沉的胡琴也蓋不住其英雄之氣。《孤星獨吟》,“孤星”是無名的此生之命,然而透過小小胡琴吟唱出的卻不是孤星此生的孤絕之命,而是為蒼生悲憫的英雄之心。無論身在何處,隻要國有危難,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拔出藏於自己劍廬之中的英雄劍!
揮劍不為一己私利,隻為國家、為民族、為大義!
這就是武林神話,天劍無名!
縱觀整個《風雲》故事,無名雖不是最強,但卻是最為出彩的人物之一,霍驚覺的冷、聶風的仁、斷浪的邪、劍聖的傲各有精彩,卻仍不及無名那以捍衛神州為己任的俠骨。
如此英雄就靜靜地坐在西門吹雪眼前,可惜他卻對此一無所知,而事實上,不僅是對無名,西門吹雪甚至連外麵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都無從知曉,要不是昨夜腦海中那陣突兀的語句,或許自己連自己到底叫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