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深似海,回首已是百年身。
亂世已至,江湖隨之風起雲湧,如今天下會如日中天,與無雙城一北一南在中原武林各霸一方。按如今的江湖形勢,樂陽鎮處在的地理位置頗為尷尬,它不南不北,恰巧處在兩大幫會的緩衝地帶,雙方斷然不會將此地輕易讓於對方。
昔日霍家就是吃了這虧,勢力一般,卻想著兩邊各不得罪,結果被天下會一夜之間屠滅七十二口,結局雖然令人唏噓,卻也是無可奈何,順者昌、逆者亡一向是武林之中屬於強者的鐵則。
如今的神州早已沒有半寸淨土,各大勢力相互征伐,動輒滅門屠派,今日來更有消息傳聞,天下會將同無雙城結成兄弟幫會,南北相望進而一統江湖。
見證過一場場屠殺,聆聽過一聲聲嘶嚎。
西門終於開始真正明白何為“江湖”,快意恩仇不過是它的表象,那份視人命為草芥的所謂“瀟灑”,其實是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醜陋的貪欲而已。
他始終認為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可是在江湖人眼中,為了一本秘籍、一件兵器,卻可以屠殺無數無辜之人。但凡習武之人都或多或少會有一腔武俠夢,但受盡挫折之後他們才會知道,武林之中沒有童話故事,即使是故事也是一部部血腥撲鼻的人間慘劇。
中華閣的後山上奏響一曲《孤星獨吟》,似哀似愁,悠悠飄蕩恰如鎮魂之歌,西門俯首遠眺,卻自始至終沒有出手,甚至第一次出手傷了自己的師侄,因為劍晨抱著劍想要下山,無名沒有去阻止,西門卻親手打斷了他的腿。
又一個江湖小派的覆滅與普通人似乎沒有幹係,數日後兵戈止頓,中華閣依然生意興隆,隻是劍晨和斷浪再也沒去聽乾坤不精講那異界的英雄故事。
一個整日鎖在屋裏,抱劍歎息,另一個整日待在後山,發瘋似地練劍。
斷浪整個身子都浸在水中,不算粗壯的手臂上血管都清晰地暴了出來,他的手上拿著一把模樣奇醜的黝黑長劍,劍的重量令人咋舌,那是無名所有藏品中最有分量的一柄,也是西門專門為斷浪所挑的一柄。
抬起、劈下、收劍、刺出!
斷浪在水中凶猛地重複著這些動作,水勢的阻擋讓他的體力消耗異常劇烈,僅僅一炷香的功夫,斷浪就已經近乎虛脫了,可他依舊咬牙堅持著繼續揮劍,直到連意識都開始陷入模糊,他的動作才停了下來,仰頭跌入湖水之中。
將斷浪從水中提了出來,西門慢慢地幫斷浪推拿著身體,聖靈真氣的效果十分顯著,很快斷浪的意識便恢複了過來,隻是少年的眼神依舊倔強地不去看西門。
西門輕歎了口氣,道:“浪兒,你還在生為師的氣?”
“徒兒不敢!”
斷浪用鼻腔哼了一聲,顯然這話說得言不由衷。他知道,隻要西門出手的話,那些枉死之人輕易就能救下,甚至即使他不出手,就算是劍晨也不難抵擋那些殺手,可是那天西門卻阻了他,甚至連他的腿都給打斷掉。
斷浪對於所謂的“江湖”不是很了解,在他有限的印象中,西門是一位無論麵對何等強敵都敢亮劍的絕世劍手,所以無法理解為何在麵對武林中人屠戮無辜的時候他竟會袖手旁觀,甚至阻撓師伯去救人。
西門道:“無雙城、天下會各霸一方已是大勢所趨,雄霸與獨孤一方均是立誌一統江湖的絕代梟雄。為師出手或可以阻其一時,但是浪兒,你可記得你師伯當年為何隱遁江湖?”
斷浪搖了搖頭,無名雖然早已封劍多年,但隻要有異族入侵,他那柄英雄劍就會毫不吝嗇的昂然出鞘。可中原武林自家的恩怨他卻是從來都不摻合,就算是近在眼前的慘案,他也能如視無物。
西門繼續道:“你師伯曾言,當年他一時血熱,挑戰中原十大門派卻是做錯了,一人獨戰十方強敵,固然意氣風發,然而十大門派掌門身殞,中原武林因此蕭條,異族蠻夷皆伺機侵吞華夏。”西門目光惻然,又輕聲道:“所以,正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你師公才沒有出手,為師亦是沒有出手。殺,固然不對,以殺止殺,卻是錯上加錯!”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你們一個是‘天’,一個是‘聖’,早就不知人間疾苦。”斷浪清亮的眼睛望著西門,大聲的道:“無論如何,屠殺無辜總是錯的,如果我是師父,定然會選擇出手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