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禁刀令頒布後的第二年。跟絕大多武士一樣,無法像以往那樣佩戴長刀,無法以武士的身份行走街道,更不能隨意的殺戮生命,這幾點在新政府的統治下都是極大的罪惡。所以第一年裏,身體內流淌著武士之血的人無時無刻不在煎熬著,去嚐試著做一個平凡的人。
我也不例外。
但作為奠基新政府的幕後之人,他們雖然不能將我的名字公之於眾,不能讓這個名字同政府要員那般承受人們的尊崇,可也給了我一定的特權,比如……繼續配刀的權利。
不過,人一旦習慣了無處不在的危險,習慣了交織在空氣裏血液的味道後,哪怕內心本就排斥這些,可突然之間將它們完全抽離,也會覺得很不適應。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把終不離身的長刀供奉起來,讓它成為一件普通的觀賞物。即便我已這樣做了兩年,可恍惚間看見那柄黑色長刀的時候,依舊能回憶起過去的歲月……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和在紅色火光裏的一線白芒。
那一年是雪代子離去後的第二年,而那一封信也是兩年來的第二封。
雪代子信上寫道,她生下了一個男孩兒,並拜托我為男孩兒取個名字。她似乎知道我不善於做這些事情,因為信中已寫下了兩個名字,而我隻需要簡單的做個選擇。
緋村井彥與緋村雪吟。我想,既然是個男孩兒,用雪吟作名就不合適了。所以在回信上,我寫下了緋村井彥四個字。
雪代子在九州的家實際上就是聲名赫赫的緋村家族,她也有另外一個名字,但我仍習慣性的稱呼她為雪代子。也許是不想與緋村這個姓氏有太多的糾纏,也許是因為那個人,那個叫做緋村玄奇的男人。
離開京都後,我又一次聽到緋村玄奇這個名字是在一座小酒館裏。將殺戮從生命裏剝去時,我不知不覺間多了一個喝酒的嗜好。從京都往南到武田的千裏路上,我沒做多少事情,卻喝了許多酒,
我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傍晚,跟往常一樣,沒有多大不同。似乎維新政府建立政權後,連時空也變得單調起來,至少那時的我已分不清日子是如何從我身上走過。
但當我察覺到那位中年瘦子坐在桌旁時(那個時候,我的敏銳已大不如前了),我猛地回過了神,預知到了某些東西好像出現了重大的變故。
“快八年了吧,服部,我怎麼也沒想到,咱們再次見麵居然會是這裏。”
他說的很感慨,可我卻不以為然。作為維新誌士中負責聯絡消息的人,如果說在找到我之前,沒有得到任何相關的情報,我是不會相信的。
“看到你這樣子,我真想問問這幾年你是怎麼過來的,我記得在京都的時候,你很少喝酒,絕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喝的滿身酒氣。”
我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也不想見到他,對於曾經的故人,我一向避而遠之。
“你千裏迢迢來找我,不會就為了跟我說這些事情吧。”
他微微一怔,笑著搖了搖頭,“看樣子無論你再怎麼變,別人也休想糊弄著你。”
他喝了口酒,用的是我的杯子,“我是來告訴你一些事情的,這些事情,你一定很關心。”
“哦?”
“你應該還記得那個叫雪代子的女人吧?三年前,她嫁到了十古家族,與十古原一郎的次子十古豐結了婚。”
我也不知道那時的我怎麼會如此冷靜,冷靜的過了頭,“她……為什麼又嫁入了十古家?”這句話在心底發問,沒有說出口,倘使我不想讓別人察覺到我的情緒波動,別人總是察覺不到的。
“我以為你一定會問些什麼,果然,那個女人在你心裏也沒那麼重要。”
我又喝了一口酒,沒有看他,而是盯著空蕩蕩的杯底。
“維新派取得勝利後,原屬於幕府的勢力大多都消亡了,但仍有幾家活了下來,十古家族就是其中之一。雖然他們殘喘至今,但實力已大不如前,這也是他們為何迎娶雪代子的原因。不管怎麼說,她哥哥緋村玄奇的能量太誘人了,誘人到十古家可以忽略許多因素,隻為得到雪代子的人。”
酒已變得苦澀無比,我喝不下去,更不想再呆下去,或許還得往南走,走到沒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