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謀劃(下)(1 / 2)

攝政王原本四年前便要下江淮考察,奈何京都與臨近的地域數月大旱,並著疫症作,肆虐蔓延。百姓一時怨聲載道,賣兒賣女,治安混亂的地方更是盜賊四竄,苦不堪言。那會,朝廷顧不得別處,權貴官員除了靜心養氣,就是一心治下,祈求神明。

這樣惡劣的情況下,攝政王莫還沒出城門,便是依仗顯赫,威風凜凜,已走出京畿道,也得轉回來。

上有堂,下有蘇杭。

蘇州,一向是伊人如玉,風情萬種的溫柔鄉。

這日,雨聲下得淅瀝,秋雨綿綿,清透潤滑的雨滴落在林七許的指尖上,她慢慢縮回伸出車窗的手指,一派寧靜淺笑。

花錦香鋪和方家是母親在外頭留下的唯一兩條路子,此時此刻都派上了大用場。

香鋪以製香為生,這家鋪子開得店麵極,甚至稱得上隱蔽不顯。林七許有所耳聞,花錦幹的並非正當行業,除了明麵上售賣的衣料香薰,和驅蟲辟邪的實用香料,與胭脂河畔的不少青樓都有生意往來,不少大戶人家也曾偷偷摸摸地尋過他們。

姨娘懂得極多,曾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隻是世事無常,落得此般下場。

莫製香本事,時候但凡有個病痛,姨娘也能悄悄地寫個方子,托人出去買藥煎藥。不然,以趙氏心腸,姐弟三人哪能平安成長。

可惜,姨娘去的太早。

醫術她隻摸到了些皮毛,未曾精通。

林七許輕輕一歎,歇了此等沒用的心思,盤算了下過會兒的所有章程及可能生的意外,無聲無息地一笑。

世間諸事,怎能十全十美。

漏洞破綻,無法避免。

不過她一閨閣少女,手底下沒有得用的仆從下人,身邊沒有為之謀劃的老奴嬤嬤。一切憑著僥幸又可笑的區區心思,能不能成,得看意了。

她此時的打扮,如同前後馬車裏的女子一般,一襲桃紅撒花的輕羅衣裙,腳底踩著墨綠色色的軟緞繡花鞋,挽著桃心髻的絲間綴著內廷敕造的鈿花,眉眼溫順,姿色秀麗。一眼掃過去,都是美麗出挑的美人。

毫無疑問,這一行車馬載的人,都是送去孝敬攝政王的佳麗。

采辦此事的蘇州同知挑挑揀揀,世家裏的貌美丫鬟,寒門裏的家碧玉,唯恐攝政王見多識廣,不甚滿意,終究在底下人的鼓吹下,從青樓楚館裏采買了若幹風情萬種的瘦馬。

花錦香鋪同這一帶的皮肉營生處得不錯,香鋪主子馮掌櫃聽得林七許這膽大包的主意,也狠狠唬了一跳。

馮掌櫃單名一個貴字,年輕時候與莫管事一般受過薑姨娘極大的恩惠。後機緣巧合,靠著姨娘的暗中自助與自己的本事立起了這花錦香鋪。

“姐,這……”不先這事成與不成,隻是一閨閣少女,清清白白,怎的起那起子醃臢地,竟這樣落落大方,無一絲尷尬,恍若清風明月般明淨自然。

林七許立在堂中,秋日涼薄的光暈攏在臉上,愈顯得她眉宇高潔,身姿秀麗。馮掌櫃念著薑姨娘的好處,怎可讓她的女兒同娼妓扯上關係。

何況林七許這樣的容貌姿色,坊間對這位林府大姐的描述,也令馮掌櫃頗為欣慰,“淑惠端和,宜家宜室”,聽不少世家大族的嫡公子都有與之結親的意向。

正所謂禮法森嚴,涇渭分明。

要不是林七許瞧著精神正常,馮掌櫃真以為她得了癔症。

“馮掌櫃必是以為我瘋了。”林七許捧過夥計奉上的清茶,慢條斯理地笑,“可是,您瞧著,我像是不懂那些道理和規矩的麼。”

“經此一去,名聲體麵,是肯定沒了。但是,馮掌櫃,我不在乎這些。您也知道我時候的日子,何來的臉麵與尊嚴。趙家嫡長子性情陰狠暴戾,且如今已不能人道,更是變本加厲。當家夫人陳氏素來憎惡於我,兒子又遭此災,待我過門必日日刻薄。至於娘家,趙芷萱和林言軒待我如何,您最清楚。”她靜靜地盯著腳麵的蝴蝶,嘴角笑意始終不變,“馮掌櫃,我母親死的冤,我妹妹死的慘。我指望著其琛能金榜題名,飛黃騰達,將來討回一個公道。但這前提,我絕不能嫁到趙府。”

“馮掌櫃,我啊,是不可以嫁到趙府的。”

字字珠璣,擲地有聲。

馮掌櫃望著林七許,隻聽她娓娓道來:“我父親在仕途上可謂拚勁一生心血,五年前攝政王選妃,他看著才十三歲的我,長長歎氣。馮掌櫃,我想,這條路最適合我走。”僅管,會很辛苦,會沒有什麼希望,會走上和姨娘一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