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推心(1 / 3)

林七許僵硬地轉過身子,忍著壓下了眼中的不可置信,轉而記起弟弟那時頗為掙紮的神情、麵帶疑慮的模樣,難怪難怪……原來不是因為昔日的父子情分為林言軒可惜,而是與攝政王一般,將莫須有的罪名添到了她的斑斑罪跡中。

心神激蕩之下,又是如此沒有防備。

她的眼圈瞬間轉紅。

這一幕落在攝政王的心頭,猜忌之心平白無故地又加了幾成。

林七許收拾好心底最狼狽的情緒,半晌都不出一句話。

“怎麼了?”攝政王自然會多關懷一句。

林七許聞言認真地瞧了會衣冠風,麵容俊朗的男人,往日的床第歡愉和相處湧上心頭,反而襯得此刻的溫情脈脈不過一道萬尺深淵,隔著千裏風雪,冰冷刺骨。

又能多求什麼。

信任?

愛護?

林七許苦澀地自問。

“王爺若對妾身還有一絲愛護之心,請不要再問了。”

左右她必須盡和這個男人間的本分職責,即使難過也必須微笑,即使不適也必須順從,不要和攝政王撕破最後的平和,失去最後一個庇護之所。

攝政王注視林七許許久,卻怎麼也挪不開凝聚在她眼上的目光,終輕輕歎氣道:“七許,你把旁人推得遠遠的,自己一個人喁喁前行,一定很孤獨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林七許瞬間失神。

有些事,連親弟弟都無法訴。比如對母親和妹妹的思念。

這種執念壓抑在心底愈久,日後噴薄的恨意注定愈凶猛而駭人。林七許很怕讓其琛與她一樣沉浸在過往裏一樣痛苦,隻要能夠避免,她會竭盡全力地讓弟弟不要重蹈覆轍,不要因為故去之人的死而對這個世道和父親產生強烈到無法撫平的怨恨。

尤其當這兩個故去之人在弟弟的生命裏,並沒有那麼至關重要。

連在至親至愛的弟弟前,林七許都苦苦忍著這種潑的恨意,十九年來獨自前行。怎能不耗盡一腔心血?

“王爺好像很……感同身受。”

大概隻有麵對同樣在陰暗裏掙紮過的林氏,攝政王才會這樣口風不緊,言語夾雜著一絲難以啟齒的意味:“有些話,哪怕是王妃。本王都不會。僅管愛重她信任她,但仍舊不得不咽回肚子裏。”

林七許嘴角的笑如冬日新雪般脆薄,牽扯出沒有溫度的弧度。

王妃身上終究流著謝家的血。

輔國公與先帝君臣相得,情誼深厚,怎會容忍他人違背、拂逆摯友臨終前所下的遺詔。即便這個人亦是先帝的兒子。即便這個人娶了自家最優秀的女兒,林七許沒有深刻地接觸過謝秉文這位家國棟梁,可從輔國公府的淺略印象與他人的隻言片語裏看來,她的猜測是不會錯的。

故而林七許輕描淡寫道:“妾身才疏學淺,可昔日在江淮,亦曾聽聞過輔國公的幾分聲名。可見其心一片昭昭,不負下與君王。”

輔國公謝家的輝煌不必多提,其人才輩出、肝膽赤誠之心素為下歌頌。

“來不假,王妃很有其父的風範,從來為大局出。從來對本王掏心掏肺,本王能夠感覺到,她對本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好的。”論起攝政王最野心勃勃的那幾年,除了輔國公時而的隱晦神思,就是王妃日夜相伴時的溫言細語,拳拳心意。

細水長流,悄無聲息地埋沒了攝政王心底的一腔雄誌壯誌。

林七許輕巧地應道:“是呢。王妃不但對王爺盡心盡力,對整個王府都沒有不好的。”

“這話聽來奇怪……”攝政王不緊不慢地看了她一眼。

“不過王爺愛多想罷了。妾身不附和王爺幾句,總不能和您唱反調嗬。那些對王妃難以開口的話,妾身或多或少能猜到幾分。隻是,王爺問我一個人辛苦不辛苦,孤獨不孤獨。妾身無法作答,就像妾身無法想象其琛去年北上、背井離鄉、投奔許都護府的心情。那時的他明明意氣風、前途坦蕩,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擱下紙筆、拾起刀槍。妾身光是想一想,就心痛地不行。”

林七許口才素來穩妥,又懷著勸慰的真情實意,恰如香花解語般,“王爺到底有真心關心您的人。比如宮裏的太妃,比如府裏的王妃。不論立場有多麼不同,但對您的一顆真心是不容忽視的。王爺要好好愛惜。”

攝政王平時難得聽到此般珍重之言,況又含著林氏的真情實感,心下一觸動,有些埋在心底底的隱秘之言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最初那幾年的某個時刻我會油然地產生一種錯覺,仿佛我的的確確是成為了下第一人。可輔國公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點著我,牽製著我,他比任何一位臣子都忠於先帝的遺命,並且一絲不苟地履行它。既是顧命大臣,又是嶽丈大人,曆任三朝的輔國柱石,撇開情感不談,單論手段也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換句話,要想行謀逆之舉,最先除掉的當屬輔國公。

“王爺心底底有這種想法並不奇怪,隻要您心底清楚這件事不可行就好。身為皇子,哪個沒對龍椅有過點肖想。不過妾身覺得,以王爺心誌之堅定與清明,縱是一時沉浸在權欲的癡迷裏難以脫身,最後一定可以全身而退,輔佐聖主,成為一代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