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許不是多麼不近人情的主子。
那位姐姐……從親妹妹的嘴裏出來,聽著有點遙遠了。
燕竹既提了開頭,總得讓她訴訴這些年的苦楚與牽念。林七許示意她坐下,溫和道:“你姐姐大你幾歲來著?”
“大了五歲呢,若還活著,大抵也嫁人生子了。”
可茫茫人海,她姐姐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又能有什麼好人家,即便入了醃攢地兒,燕竹也不嫌,隻求姐姐平安無虞。
“你可聽到過什麼消息?”
沒頭沒腦地,不定連長什麼模樣都忘了,如何尋去。
燕竹不會空手無憑地來求,她努力屏住打轉的淚水,絮絮道:“其實像我們這般罪臣之後,成年女子皆貶為官妓,奴婢與姐姐年歲不足又體量瘦弱,宮中掖庭沒要咱倆,隻能拉去教坊司,碰巧王妃差使著嬤嬤來挑人,奴婢便被挑走了。”
“你姐姐呢?”
犯官家眷,多是充實掖庭、罰沒為奴。姿色優越者會被送去調教,作為官妓、歌伎供人玩賞取悅。燕竹平素倒是不太聲張,林七許是今兒才知她竟是罪臣之後。
燕竹神色很是淒苦,道:“本來奴婢求了那位采買的嬤嬤,將姐姐與我一道買去,可……可姐姐她已非完璧之身,我都沒來得及與她見最後一麵,被西南大營的人帶走了——”
帶走了。
這三個字可想而知,含著多少的絕望與悲痛。
西南大營,那是軍營呐。
按大周例律,死罪重者,妻子皆以補兵。即妻女充作營妓,往往下場慘淡。
“我也不知姐姐,怎會…”莫名其妙地失了清白,那時她還埋怨過姐姐,連累得她一段時間都被旁人看不起,推搡欺辱。後來她逐漸長大明理,才懂得當年姐姐為了保護她,犧牲了多少,打落牙齒和血吞隻為了妹妹的周全。
林七許連歎氣都覺得多餘,世事如此蒼白,安慰的話皆是徒勞。
“西北大營?”
“是的,後來奴婢又多方打探過,是跟著當年為副統帥的馮大人那些人馬去的。”燕竹話語淒徨,輕歎道,“也是主子今日提起武鄉侯府,奴婢被勾起了往事,難免傷懷一番。”
“馮大人?是武鄉侯的……?”
“是現任武鄉侯的堂弟,是老武鄉侯弟弟的長子。現任兵部尚書。”
林七許眉心狠狠一跳,又問:“那你姐姐的名字可還在冊上?”
即便是軍營帶走的罪臣家眷,一般都會登記在冊,而且不會隻帶走了她姐姐一人,總會留下些名冊文書之類的。
“這個奴婢不清楚……典籍名冊,都是保管在兵部的。姐姐她應該不會在正式的造冊上,奴婢很多次都會想,或許她早就不堪折磨,死在了去西北的漫漫長路上,或許西北局勢混亂,她有幸趁亂逃走,顛沛流離地活著。”可不論哪種,午夜夢回想起來,都是鈍鈍的疼痛。
“奴婢隻想知道,姐姐的近況。能做點什麼就更好了。今兒奴婢見主子要打聽武鄉侯府的事,奴婢願意盡微薄之力,隻求來日姐姐能遠離那水深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