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葉尋深幽幽醒來,雖覺有輕微頭昏,但無甚影響。他晃了晃腦袋,隻憶起昨夜在百草堂飲酒之事,卻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這間屋子的。
他用手臂撐起身子,環視四周,卻覺無論屋中陳設還是衣櫃桌案,皆是高大氣派之物。他穿上鞋,漫無目的地向另一間屋中走去,一張巨幅花卉圖映入眼簾,並不同期盛開的牡丹與芍藥,竟被優雅工筆繪入一張圖中。牡丹雍容、芍藥綽約,爭奇鬥豔、各顯風姿,圖的上方題著四個字——“花中王相”。
另一麵牆上,隻見接天連地的書架上放滿了醫書,屋子正中一張大案,卻齊齊整整擺著許多一模一樣的小匣子和藥戥、藥杵等物,藥香亦從小匣子中微微散出。然而若不是看到這些,葉尋深還無法斷定自己身在何處。
他走到最外一間房時,見一個女子坐在桌旁,用手肘支在桌上閉目休息,但卻不是甄如幻,而是水江兒。
水江兒似乎睡得極輕,葉尋深輕微的腳步便令她驚醒。“少爺你醒了!等我給你端洗臉水去。”她睜開眼睛便忙碌起來,全不似常人有睡眼惺忪的過程,不一會兒,葉尋深的盥洗理裝等事皆畢。水江兒還趁他用早飯的空當把甄如幻的床榻整理好。
葉尋深道:“江兒姐,這可是甄姐姐的屋子?她又去哪了?”
水江兒笑道:“甄姐姐灌醉了少爺,心中過意不去,本說昨夜在這裏守著你的,可她除夕夜就沒睡,昨日又忙了一整天,掌門也不忍心了,讓她到芷青蔓青的屋裏休息去了。你也別看我,我是到茜兒蔻兒的屋裏睡了去,今早才回來的。”
葉尋深道:“這事原不怪甄姐姐,是我不想掃大家的興致,卻又量淺。”
水江兒笑道:“我看少爺心裏卻像裝著什麼事,借酒澆愁呢!”
葉尋深搖搖頭擠出笑容:“沒有的事,江兒姐想多了。”
水江兒收住了話題不往下說,又道:“少爺是不是覺得昨日晨間,您喚了掌門‘母親’,她的反應太淡了些?是否就此以為掌門心中,少爺的份量並不重?”
葉尋深道:“我循常理為當為之事,未及想這麼多。”
水江兒邊笑邊收拾起碗筷:“那便好,少爺若是因此誤會了掌門,便是大錯特錯了。掌門這個人,表麵看著是冷漠孤傲,好像拒人千裏之外似的,其實心裏比誰都重情。這山上的人誰生了病,誰受過什麼委屈,她都像是痛在自己身上一樣,即使事情過去了,也會記得好多年。但她自己的心事,卻從沒向誰提過,好像根本不需要別人寬慰一樣。我跟在她身邊久了,有時也會看著心疼。杭夫人在的那幾天,我是真心高興,終於能有人讓掌門說出些心裏話來。可惜杭夫人終究不能久住在山上……”
葉尋深低下頭去,輕聲道:“江兒姐,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她願意,我自當多陪陪她。”
水江兒轉過身來笑道:“早先,我還當少爺還自恃名門首徒,不肯這麼快改口認下掌門。看來卻是我看低了少爺。你其實——跟掌門是一個脾氣。”
葉尋深好奇道:“噢?江兒姐眼裏,我又是什麼脾氣?”
水江兒低頭道:“我可不是那人後好說是非的人。”
葉尋深笑道:“如今哪裏是人後,乃是人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