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傷要三五日才好。”傳大夫診了傷勢，安王親自為他敷上藥，又將傷口重新包紮。盡管聽大夫語氣肯定地說沒有大礙，仍是沉著臉皺著眉。
趙公子，也就是宣文帝趙翊，此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寬慰：“王叔不必掛心。唉，是朕自己學藝不精，從小是王叔教朕武藝，朕總是偷懶，現在合該吃虧了。”
安王臉色緩和了些，接著正色望向他：“皇上，臣有一事不明。王禦醫宣稱皇上染恙，臣等探視不得，憂心如焚，怎麼皇上卻出現在這裏？——好大膽的王祥，倘若出事，他有幾顆人頭擔當得起！”他眼神轉為沉凜。
“王禦醫是奉朕的旨意行事，王叔莫要怪他。朕也知這幾日讓你們擔憂了……”
“皇上太任性了！局勢正緊，皇上竟然私自出宮，萬一有個……皇上實在太任性了！”安王怒氣騰騰，竟不顧君臣尊卑，當麵嗬斥起皇帝來。
他語氣放肆跋扈，但那眼神中的關切與憂慮，卻做不得假。
那是第一直覺，卻往往也是最真實最準確的感覺。
趙翊緊緊抿著嘴唇，似劍的眼光刹那轉過，俄而輕聲開口，仿如帶了一許歎息：“是朕的不是。”
安王神情柔和下來，斂去了方才的暴怒，眼瞳卻依然閃動著一抹隱隱的精芒：“皇上，臣鬥膽，敢問皇上……為何出宮呢？”
趙翊淡然一笑：“說來王叔恐怕要笑朕，朕是為了皇姐。如今社稷將受戰亂威脅，朕思親之意更濃，突然很想馬上將皇姐找到。皇姐從小遭難，流落在外，定然對皇宮沒有好感，不會輕易回宮。朕想，隻有親下民間尋訪，她才可能回心轉意吧！”
安王目光慢轉，牽起一抹好笑，搖頭：“有關長公主的傳言也不是一日兩日，皇上怎麼就信以為真？那年皇宮大火，長公主恐怕早就殞於繈褓。就算她尚在人世，二十多年過去，茫茫人海，皇上又要怎麼去找？再說，要找自有臣下去找，她若不肯回轉始終是不肯，又怎能讓皇上孤身冒險？！”
趙翊沒說什麼，隻微微點頭。
“皇上歇息罷，”安王轉身，“臣吩咐他們擺膳。”
“王叔，”趙翊忽道，“今日朕在街上見到個死囚，是怎麼回事？”
“哦，”安王微微挑眉，回過頭平靜地道，“那是個縣丞，食君之祿，暗地裏竟勾結逆賊，準備趁亂起事。臣掌握了證據將他緝捕拿下，打算明日裝作行刑引出其同夥，一網打盡後上報朝廷。臣本不想早早驚動皇上，皇上日理萬機，又怎麼能為這區區烏合之眾煩心？”
“皇上好好歇息，臣告退。”不等宣文帝回答，他穩步走了出去。
溪雲閣上，洞庭風光盡收眼底，落日浮金萬點，過盡千帆。
安王臨風憑欄，略帶潮意的風不停地拂過他英挺的眉目與寬大的衣擺。
浮雲變幻，湖波起伏。
身後有腳步輕響。
“伯毅。”
鬥笠人嚴伯毅麵帶喜色，心花怒發，在他身後幾丈處單膝跪下，“卑職恭喜王爺。”
安王凝望遠處湖光，嘴角微微一勾，漫不經心，“喜從何來。”
“王爺自然不消卑職來說。”嚴伯毅掛著一抹會意的笑，以示心照不宣，“如今皇帝做客王府，可是求之不來啊……”求之不來的好機會。
“哦？”似笑非笑地應，目光不曾轉動。
“正是。王爺德才，乃一國之主的不二人選。如今宣文帝尚無兒女，兩個皇弟又不成器，成日鬥雞走狗，完全不足為慮，如果……”饒是站在溪雲閣大吼也無人聽見，嚴伯毅還是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如果皇帝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那時，論聲望論才能論血統，非王爺莫屬！”
“你想殺他？”不置可否了半晌，安王漫不經心地問。語氣不為人知地帶上一絲森寒。
“對對……呃，不過，”機敏如嚴伯毅，此時到底是嗅出了一絲不對勁，下意識地改了口，“也不一定要殺。王爺仁德，照樣可以光明正大地取得江山。古人挾天子以令諸侯，也不失為一個省事的好辦法……”
挾天子以令諸侯？
安王銳利而漂亮的細長鳳眼微微眯了眯，仍是欣賞著霧氣暮光交織的洞庭遠景，悠悠吩咐：“密切關注宮中的動靜。”
“是。”嚴伯毅立馬領會了主子的意思，老練地領命下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