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層層庭院,兩人來到了會客的雅室前。
三夜回過頭,疑惑地望著鍾離,鍾離無礙地笑了笑,伸手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青色的幔帳後,一個白衣男子背對而立,聽得門口的響動,他轉過身來,白色的鬥篷蓋住了他華美的銀發,臉上的輕紗亦是掩住了他絕世的容顏。
望著愣在門口的三夜,他朱唇輕啟,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三夜……”
三夜隻覺得一時間惆悵無語,她甚至不敢望著他,哪怕隻是一眼,都覺得自己是如此罪惡難恕。
還是鍾離輕輕地推了她一把,將她送入了房間。
他微笑著望了三夜一眼,又瞥了扶蘇一眼,他道,“你們倆定是許久沒見麵了,好好聊,我就不打擾了。”
說罷,便關上了房門。
在房門合起的那一刹那,三夜便曲膝跪了下來。
她道,“師父,對不起,徒兒有罪,不敢求師父寬恕。”
扶蘇居高臨下地睨著他,目光隱晦之中又帶著一絲失望和嘲諷。
“你如今再對我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我隻是沒有料到,二十年的師徒情分在你心裏還及不上一個男人重要。”
三夜的臉色倏白,她垂下眼,目光所及之處隻有冰冷的地麵和他白色的長靴,黑白交錯,印在她眼裏形成強烈的落差。
扶蘇又道,“如今那男人負了你,你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給鍾離……”
三夜握緊手中的半截衣袖,她知道他說這一番話是要羞辱她,可是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半分都尤不得人。
扶蘇終是上前將跪在地上的三夜扶起,他說,“你是真心想要嫁給鍾離的麼?”
三夜望著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頭。
“既然你都已經決定了,我也不想再阻攔,想來我的話在你麵前也起不了作用了。”
“師父……”
扶蘇伸手擋在她的麵前,他道,“以後,不要再叫我師父了,但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雖同意你離開弄月教,但是有一句話你要記住,一人是弄月教的人,終身都要為其效命。如果你膽敢背叛,就連我都護不了你。”
三夜靜靜地凝視著他,一時間心中百般滋味,她道,“師父,你放心,我決不背叛弄月教。”
扶蘇伸手撫過她精致的臉靨,眸子掠過一絲深邃的光影,是那抑製不住的想念。
他說,“三夜,你的容貌……”真是越來越像你的母親了。隻是後半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現在還不到告訴她真正身世的時候。
三夜也伸了手摸了摸自己右側的臉頰,她說,“師父,很奇怪是不是,我也很奇怪,怎麼我的容貌說變就變呢。”
扶蘇沉默了許久才歎道,“這大概就是浴火重生吧。”
“可是,很奇怪,總感覺這張臉不是我的一樣。”
扶蘇的目光漸漸轉深,他道,“這原本就是你的臉,三夜,你長大了。”
聞言,三夜的麵上有些尷尬,她後退幾步,想掩住臉上的難色。
“師父,你要留下來喝喜酒麼?”
“不了,弄月教還有許多事需要我去處理……”
空氣中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三夜方想說些什麼,扶蘇卻已經攔在了她的前頭。
他望著三夜,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有看穿人心的力量,他說,“三夜,如果有一日,漣月山莊和弄月教為敵,你會怎麼做?”
三夜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也不好作答。
踟躕了片刻才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會遠離這一切的紛爭。”
扶蘇笑了笑,笑容之中略顯苦澀,“你以為當真如此容易麼?”
三夜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她說,“師父,我知道鍾離未必是個好人,但是他和你根本就沒有利益之爭。”
“現在沒有,可以後呢?人活在世上,一輩子總有太多的欲望,三夜,你未免將鍾離看得太過簡單,他是豺狼,總有一日會露出鋒利的爪牙,所以我需要你幫我看著他,他如果安分,那麼最好,否則就休怪我不留情麵。”
三夜亦無話可說,隻能點點頭。
末了,扶蘇說道,“你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三夜一直都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直到天與地連成一體,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出了漣月山莊,扶蘇扯去了臉上的輕紗,他終是不能坦然麵對三夜,麵對那張和他相似的臉。
那張臉是罪孽,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往日所犯的過錯。
他不再多想,長袖一揮,驀然消失在街頭。
三夜獨自一人回到房間,推開門,卻見鍾離正笑臉盈盈地望著她。
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他出聲問道,“怎麼了,和你的師父吵架了?”
三夜搖搖頭。
“那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他走了,也不許我以後再叫他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