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轉眼就到。吃過晚飯,謝靈淽偷偷溜回屋裏,換成男裝,抱起平日所彈的瑤琴,朝淩洲城內的樂坊走了去。
剛踏入樂坊,就有小廝來迎,把她帶往一個蓋在荷塘中央的水榭。塘中水榭點著數十盞燈籠,亮如白晝。塘裏睡蓮已閉,翠葉連連,清香四溢,好一個清雅之地!水榭中擺放著各類樂器,編鍾、絲竹等一應具全。裏麵已經坐滿了樂坊的樂師們。就連平常很少露麵的樂坊大當家也坐在了評判席上。
萬老板見謝靈淽走近,連忙起身笑臉相迎,但見她婉風流轉,水木清華,不由心中暗讚,好一個秀雅脫俗的翩翩少年,心中更是湧起無限歡喜,眉眼都眯成了一條線,兩年了,終於有機會可以再見,同台競技更讓他喜不自勝。
謝靈淽對他本無好感,眼見他又笑的如此猥瑣,心裏油然升起一股厭惡之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後,目光不自覺的朝他腰間的墜飾掃去,粗圓的腰間隻墜著一根黃絲穗,末端係著塊碧綠通透的美玉,哪裏還有玄月佩的影子?疑惑的抬頭想要質問,卻見他笑著朝自己擠了擠眼,一臉壞笑道:“謝公子願意先奏還是後彈呢?”
“承讓了,如此就請恕謝某不敬。先奏一曲了。”謝靈淽冷冷說道,‘哐當’一聲,將琴放在中央的案幾上,萬老板古怪的皺了皺眉,轉而向眾人笑道:“可以開始了!”
“……莫非謝公子還有事?”眾人都準備好後,萬老板見謝靈淽瞪著自己咬牙切齒,不由得納悶兒問道。
謝靈淽半眯起眼,輕咬紅唇,心道:待本姑娘贏了你,拿回玄月佩後,非對著你的肥肚子好好揍一頓!萬老板隻覺得後頸一陣涼風吹過,笑著打了個冷顫,再看時,那雙白玉般的雙手已放在了琴弦上。纖指翻飛之下,徑自彈了起來。勾、托、抹、搖一氣嗬成。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晃,出現了一副極美的山水畫卷。空山鳥語間,月照花林中。清泉叮咚潺潺而過,水底魚兒歡快嬉戲。鳥語花香的薄霧中隱約浮現出一個絕代佳人的影子,如夢如幻的聘婷走來……
一曲彈完,在場所有人均如癡如醉。竟有點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突然,有人驚呼:“睡蓮開了!睡蓮竟也聞琴音而在夜晚綻放!簡直是前所未有啊!”眾人一瞧,可不是?燈光映照下,滿塘翠蓋紅裳,襯著謝靈淽一身白衣玉顏,飄飄若仙,蔚為奇觀。
看到眾人瞠目結舌的模樣,萬老板很不悅的皺了皺眉,似乎自家的東西被他人覬覦一般,嘴唇很不自覺的抖了一下,看唇形,像是在說:便宜你們這群邋遢老頭了!
長長的驚歎之後,有個年齡稍長的老樂師喃喃說道:“能將一首曲子彈得如此妙韻,放眼天下,當屬清雅閣主莫屬。看小公子的年齡,莫非是清雅閣主的傳人?”
“清雅閣主正是家師。”謝靈淽得意的撇了撇小嘴,算他們有眼光,這曲子雖然彈的精妙,但她自己卻知今日並未將真實水平發揮出來,徒有技卻無情,如若不是先前這討人厭的萬老板擾了她的心思,何止是睡蓮開放這麼簡單?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是勝算穩操了,笑話,沒兩把刷子,敢提出這場比賽?
原來如此!這話一出,眾人恍然大悟,仿佛她彈得如此絕境理所當然一樣。
萬老板暗暗蹙眉,邪肆的勾起唇角,原來清雅閣主的傳人也不過如此。三日前,他已打聽到她的住處,現在聽她說出,心裏還是有一絲歡喜的,有的確切可尋的身份,總比漫無目的要好!
享受完眾人驚歎的目光後,謝靈淽優雅地抱琴站起,斜眼瞪向萬老板,示意該他彈奏了。
萬老板咧開嘴唇,哈哈一笑:“謝公子琴技果然高超,與清雅閣主的傳人相比,在下實是自不量力啊!”
“哼,先前我在身份上瞞了你,是我不對,不過,認輸也是真君子,如果你承認失敗,我不會難為你的!”謝靈淽頗為得意的撥了一下琴弦,言外之意,你萬老板輸在我手裏並不會太難堪!
“哦?我好怕怕!我還沒彈,謝公子就斷言我一定輸?”萬老板挺了挺粗蠻腰,修長的五指在心口拍了拍,神色似有不服氣,又夾著一絲委屈,好似謝靈淽欺負了他一樣。
“你……”冷靜,冷靜!謝靈淽捏了捏拳,冷冷的把頭別過一旁,並不睬他,一副懶得與你計較的模樣。
眾人見二人隻顧著鬥嘴,哈哈大笑,隻是看向萬老板的目光就不那麼善意了!下麵已有人議論紛紛,說些萬老板必輸的嘲諷話。
萬老板肆意一笑,款款在一具古樸的琴前坐下,修長的手指在上麵劃過一道白光……比之謝靈淽琴音裏的唯美,又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境,遙遠旭日高空下,千軍萬馬奔馳的戰場上,旌旗迎風飄揚,攻城掠地之聲不絕於耳。將士百死而歸,戰鼓與勝利的歡呼中。百萬雄兵氣吞山河的壯麗,那是一種散發出王者氣勢的波瀾壯闊。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雄大輝煌的場麵中,氛圍莊嚴讓人惶恐。隻有謝靈淽眉頭越擰越緊,眼睛越瞪越圓,小嘴越撅越高,她做夢都沒想到這個萬老板的琴技竟然如此之高,急的快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