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浩源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阿順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他不知到底做了什麼,讓浩源如此對他。
所有的人都在快樂著,隻有阿順無所適從。他在座位上坐了好久,即使師父多次回頭問他些話,他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著。
“阿順,吃飽了嗎?”耳邊傳來一個糯糯的聲音。阿順轉身看,原來是黃筠栩來到了他的身邊。
“嗯…嗯。”
“你怎麼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筠栩坐在阿順身邊,恰巧是適才浩源坐著的位子。
阿順給筠栩倒了一杯茶,那是山裏的苦葉子泡的,安德村裏的人喝著苦茶反而還習慣些。
“我不太清楚,隻是似乎浩源開始討厭我了。”阿順語氣低靡極了。
“怎麼會呢,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嘛?”筠栩有些驚訝。
阿順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年紀太小,困惑卻太過繁雜。他實在不知道那個吻意味著什麼。他心裏慌急了,隻想脫離那些尷尬的場景。
“況且你和浩源都是張先生的弟子,師出同門,如何能互相矛盾呢?”
“我沒有對他如何,是他…”阿順說不下去,隻得再一次沉默了。
阿順娘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著飯菜,她看得到阿順與筠栩兩人在密切地談話。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眾人依舊在繼續著自己的快樂。黃偉和張育德聊起了山外發生的一切新鮮事,即使黃偉是廣州府的進士,廣府比起桂西卻也去京城近不了多少,於是朝堂上的時政二人甚少談及,隻是談論些廣府的奇聞逸事。趙老漢和舅公似乎都喝醉了,趙老漢不斷地重複著他倆年輕時在山路上闖蕩的經曆,舅公僅是默默聽著,偶爾隨著他發出一陣笑聲,卻又接著替趙老漢倒酒添菜。
“韋哥啊,當年要不是你在山路上把我從山崖上拉起來,我可能就那樣大了。”趙老漢拍了拍自己那條深黃褐色的小腿,腿上有一道長長的疤。
“謝什麼謝,要不是那天,我遇到了你,我哪裏有機會和你一起到萬涯去幫工,往後又一起行走山林。”
“後來我們都找女人了,就再也不一起出去闖蕩咯。”趙老漢歎了口氣,似乎在追憶那段柴刀帶血、銀光爍爍的時光。
“過去的事,就不用提了。”舅公酒意上頭,臉被熏得泛起了紅暈。他朝著對麵桌子望了一眼,那邊舅婆正眯眯笑著與其餘的老太聊天,似乎在談論著自家兒孫。舅婆永遠隻是聽著,像個認真的聽眾,偶爾才插上一句話。
舅公笑意蔓上麵龐。他和趙老漢行走山路之時,遇到生僚難為時才年僅十七歲的舅婆,他仗義相助,便討了舅婆歡心。兩位老人雖然一生貧苦,又無子嗣,卻始終相敬如賓,恩愛如初。後來來了阿順和順娘,兩位老人便把他們當作自己親生女兒和外孫對待。舅公花了數日,在自家住宅隔壁建了個屋子,給娘倆居住。又不讓二人幫農,一切都由兩位老者忙活。隻是自從多了兩口人,兩位老人似乎更矍鑠了些。
“本來我還想過繼一個孫子給你養老咧。”趙老漢朝著自己兩個孫子努努嘴。“誰知這兩個娃仔不聽話又不懂事,給你當孫子還怕反倒幫倒忙了。”趙老漢歎了口氣。
“啊呀,你這說的,我不是有了阿順了嘛。”舅公依舊笑著。
“是啊,你家阿順聽話乖巧又懂事,想來是極好的孫子。”趙老漢讚揚道。“可是人家畢竟是漢人的娃子,你還指著他一輩子呆在安德給你養老送終啊。”
“我可沒想過什麼送終的。”舅公一臉雲淡風輕,他端過碗,喝了一口米酒,才淡淡地說。
“我隻是喜歡阿順能在我還能幹得農活的時候陪著我就好了,以後的事情,就給他以後自己做吧。”
趙老漢沒有繼續說些什麼,或許是覺得這些話題同今日大喜的氛圍不太融合。他倆的確娶妻之後,便鮮少往來了。即使同在一個村子裏,也僅僅是逢年過節走動走動罷了。畢竟生活的壓力讓這個村子裏幾乎每一戶人家都在努力地耕耘著門前這片小小的農田。
韋智先開始敬酒了。對於僚家漢子來說,喝酒乃是最平常不過的技能,隻見智先一碗接一碗,在眾位漢子的攙扶下向院子裏的每一桌敬了酒。即使一壇酒快見了底,智先也隻是脖子粗紅了些。等到敬完一圈院子裏的眾人,智先又走回主桌,向著按察使一拜,紅著臉向他又敬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