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漫山,秋風蕭瑟,茫茫的山嶺,坦蕩的大道,一駕雙乘馬車不疾不徐的行駛著,單調的車轅聲由遠而近,又往遠去。風起,這條官道上卷起一團黃塵,直把執鞭駕車的石靖嗆得咳嗽起來。徐承誌在車棚裏聽得咳嗽聲,下意識的向外麵望了望。馮勁鬆和陸劍夫也各自斂住思緒,往車後的大路瞟了兩眼,咳聲終於止住了。盡管被沙塵嗆得難受,可是石靖絕少抱怨天候。
這一行人,因為得享鄧如哲誘走追兵之惠,差幸平安離了循州。但是,這風緊火急的當口,如何敢鬆懈警惕?陸劍夫和馮勁鬆扮作販貨的商賈,石靖生得短小精悍,扮成了車夫,趙達、魏江則扮作行腳的小販,趕著一輛載了生麻和木炭的毛驢車走在石靖趕的馬車前頭。眾人明知朝廷為了捉拿他們,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沒有別的辦法,隻有豁出去闖一闖。
這一日,一行人進了白寬城,此城池又高大又堅固,城中守軍五千,城內三街六市,很是繁華。馬車來到一間客棧門外,迎客的店夥計迎上前來,招呼道:“幾位爺一路辛苦了,住店還是用飯?”馮勁鬆仰頭看看店招“來順酒店”,門前竹杆挑著兩串紅燈籠,紅布幡子描繪著圖騰。
石靖下來,把趕馬的鞭子往後腰帶裏一掖,對馮勁鬆躬身打揖,問道:“馮爺,今兒個不走啦?”馮勁鬆先和陸劍夫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發話歇馬打尖兒,石靖痛快的答應一聲,和迎客的店夥計一起把馬車趕進店後馬廄,交待飲水、上料。他提了車座上的蒲團和水袋,問店夥計要了一盆清水洗了麵,這才走去店大堂,同一幫肩上搭著蒲團,水袋的老夥計打個招呼,撿個座兒坐了下來。大堂裏做同樣打扮的人,大多都是趕車為生的,石靖早年潦倒失意,混跡市井間,曉得怎麼和這一群人相處,沒多大功夫,就和那些走南闖北的老夥們廝混得熟了。
徐承誌隨馮勁鬆和陸劍夫上得樓來,見樓上雅間十來張飯桌空著一半,當下就撿了一張靠角的桌子坐下來,呼店伴上飯上菜。馮勁鬆朝陸劍夫丟了個眼色,陸劍夫眼角稍斜,瞧了瞧樓梯拐角那張桌子,那邊兩位食客帶著長劍,裝束神容有武林人物之風。陸劍夫心忖:若非藝高人膽大,這年月誰不怕惹麻煩,敢帶著傢夥走路?那邊二人也注意到了他們三人,視線交錯,彼此不動聲色。
少時,店夥計端來了飯菜,馮勁鬆賞了些碎銀,店夥計就下去了。三個人舉筷開吃,忽聽樓梯那邊有聲響,一個三十出頭的年紀的男人走了上來,看身形風貌,身上也有功夫。這個男人上得樓來,就在馮勁鬆三人近處坐下了,側著頭不住的往這邊打量。跟著,就起身走了過來,笑嗬嗬地向徐承誌道:“噫,可真的就有這麼個巧法,原來是何公子。”說著,搶上一步,便來拉徐承誌。徐承誌把手一縮,沒給他抓到,轉過臉瞪著那人。
馮勁鬆很是沉得住氣,抬起頭來,平淡和氣的將那人打量了一番,道:“足下眼生得很,認得我們表侄嗎?”那人裝模作樣的打了個揖,單單盯著徐承誌道:“何公子怎麼不認得我了?我叫馬堅,我們是同鄉……這是怎麼說的,我從老家出來,才不過一兩年呐!”
陸劍夫道:“朋友認錯人了。”那個叫馬堅的漢子驀地轉頭向陸劍夫投去一瞥,目光如電,銳氣逼人,陸劍夫心頭一凜,雙掌蓄力,準備動手。那個叫馬堅的人口角掛著冷笑,卻又向徐承誌問話,道:“我當真認錯了人?這怎麼會呢,你不是我認得的何公子難道是李公子、徐公子不成?”馮、陸二人乍聞此言,皆盡駭然失色,徐承誌的曾祖是開國功臣,高祖皇帝賜他一家國姓、說他姓李原是不錯的。
徐承誌心知已經給人識破了身份,對方正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又瞧馮、陸二人相互交換眼色,似有暴起動手之意,他心念急轉,想道:“這是一座大城,如果在這裏鬧起來,立即會引來更多的敵人,想逃出城去就難了。再者,這個叫馬堅的人既然敢過來挑逗,也就是不怕我們動手。這時卻要忍上一忍。”他念及此處,便開口說道:“這位馬相公是麼,足下真是認錯人了。這也難怪,天下這麼大,形貌相似之人自是有的。”又道:“在下同兩位表叔走生意回來,路經此地,聽說這家店的廚子師傅手藝不凡,便上來用飯。這飯菜也已用過,該趕路了。”言罷,向那人抱拳一揖,離座下樓去了。馮勁鬆和陸劍夫亦相隨而去。
他三人下得樓來,還沒叫石靖,石靖已走了過來,說道:“我去套車,咱們今天得再趕一程。”馮陸二人一聽,就知道他定是打聽到了什麼消息,此時不及細問,一個去彙銀,一個叫店夥計多備清水和幹糧。
待石靖把馬車趕了過來,徐承誌先上了車,馮勁鬆見得那個叫馬堅的站在巷口瞄著他們,就向陸劍夫丟了個眼色,陸劍夫道:“我去,”馮勁鬆道:“你的劍藏在車下,動起手來不上算,我去兩拳捶死他。”石靖搶上前來,說道:“快走!快走!大酷吏周興從貓兒山那邊過來了,就在這城裏。”馮勁鬆嚇了一跳,和陸劍夫一起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