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上)(1 / 2)

第一章(上)

窗欞上發出嘶嘶的聲音,一個黑影逐漸擴張開來,直到將整個窗戶覆蓋。窗紙似乎破開了一個洞,那黑影化作一團濃濁的煙霧,從洞裏鑽入屋中。黑霧蔓延,形狀越來越大,如鬼怪般往床上慢慢撲過來,將整個床罩住。

蔣希真感到如千斤巨石正向身上壓下來,似乎整個身體都要被壓扁。他喘不過氣來,在即將窒息的恐懼下,他奮力掙紮著,竭力張開嘴巴呼救,但嗓子裏喊不出聲音。他狠命用起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扔在砧板上垂死掙紮的魚做最後的拚搏。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黑霧消失了,迫人的窒息感消失了,眼前是漆黑的深夜。窗外,有風吹過,雜含著切切的私語聲,似在訴說著夜的神秘。

蔣希真身子動了動,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口幹舌燥。這一陣子他總是做噩夢,一次甚過一次。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日漸虛弱,可是怎麼服藥調養也無濟於事。他已經絕望地想到,自己大概已經去日無多了。

他披衣下了床,摸黑走到桌邊,將油燈點著,燈光漸漸充滿了屋子,把他的晃動的影子映在粉壁牆上。茶壺裏還有半壺涼茶,他連喝了幾杯,把壺裏的水喝幹。

風裏又傳來了細微的嬉笑聲。是誰在深夜裏嬉笑?他把衣服穿好,開了屋門,來到院子裏。現在是初秋天氣,風還不甚涼,有一片樹葉落在了他頭上。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生命也許會隨著這些樹葉的飄落消失殆盡,心裏忽然翻上來一陣痛楚。眼下,隻有對前院傳來的聲音的好奇才能減輕他的痛楚。他輕輕推開院門,走過狹窄的夾道,進了前麵院子的角門。

正房裏亮著燈,兩個人影晃在窗上。他認出其一正是他的繼母,另一個人是個男子,看那樣子似乎是繼母的兄弟霍彬。父親在世時,這個霍彬來過幾次,父親並不喜歡此人,來的次數也就少了。自從父親去世,此人便長住下來,說是幫助妹妹理家。他自己也不喜歡這個所謂的舅父。此人總是眯著眼看他,仿佛他是一隻待宰的羊羔似的,忽然睜開眼睛,射出兩道寒光。若是眼睛能殺死人,他已被這雙眼睛殺死過多次了。

房中傳來無恥的笑聲,兩個人影竟然糾纏在一起。蔣希真不禁打了個寒顫。他一直隱隱懷疑這對兄妹之間有難以見人齷齪關係,今天便落實了。房裏的燈光滅了,他躡手躡腳靠近窗戶,側耳傾聽屋內的聲音。

這對男女發出濁重的喘息聲。

“別鬧了,我今天身子不好,老實睡一宿吧。”

“你總是身子不好,不如,把伺候你的那個丫頭春香給了我吧。”

男人忽然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你下手輕點,快把我的皮擰下來了。”

“你想得美,若再打別的女人的算盤,看我扒了你的皮。”

“好了好了,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娘子何必當真?”

女人哼了一聲。兩人漸漸安靜下來。

女人問道,“那藥還得用多長時間?”

“這個,我看也快了,你沒注意那小崽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究竟管不管用?別白費了時日,再讓那些郎中覺察到。”

“你放心,這藥是我一個結義兄弟從妙手毒王那裏得來的,神不知鬼不覺就能要人命,小崽子中毒已深,任你是多麼精通醫道的郎中也覺察不出來,更救不了他。”

女人長出了一口氣。

“等早晚把這小崽子除了,這蔣家的田產就都是我們的了,咱們也不用掖著蓋著了,從此快活度日。”

男人嘿嘿笑了幾聲。

“到那時霍舅爺就變成吳老爺了,誰要敢不聽我的就把他發送了。”

兩人又糾纏在一起,嬉笑不絕。

蔣希真忽感天旋地轉,伸手扶住牆,耳中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迸。他平穩了一下心緒,慢慢沉靜下來。他警告自己,不要讓這對狗男女發現自己已經獲悉他們的秘密。他閉了一會兒眼睛,睜開看時,眼前景物恢複如常。他輕輕挪動腳步,慢慢出了角門,回到後院,一進屋便躺倒在床上。

近半年來,他身邊的仆人侍從都被繼母或調走或趕走了,說是清理奸佞之徒,讓他專心讀書,隻是派一名小丫頭來每天送飯,照顧他的起居。這毒藥應該是下在每天的飯食裏,不知不覺間毒氣已侵入髒腑。他想著這些,急劇地喘著氣,感覺渾身越加乏力,一陣頭暈惡心,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