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愁長長,回憶悵悵。
我低頭在秦瓊的手背上印下深深一吻,他緊閉的眼中忽有清淚滑落。
“秦大哥……”我知道,這個曾帶給我無限溫暖的男子,已在我的生命中永遠地走遠了。
有種情感不屬於塵世的美好,無從挽留。
我答應了他,不能落淚,便絕不流淚。
若生已無能為力,死亡是唯一平等的歸途。我相信,若有一日我走過黃泉路,再見時,他仍在彼岸。
蕭蕭白雪,從窗外飄落,打著旋,似在詠歎終結的惆悵。
人盡樓空,哀調青燈。
多少難舍的愛,彈指間,便成了昨日。
****************************
天邊隱約浮出清冷的星辰,白雪紛揚,粼粼閃動,泠然無聲,蒼茫蕭條,如一場悄然無聲、無邊無際的銀白煙火。
看著梅花叢中輕飛的雪絮,我輕聲道:“在齊州,雪花似乎更白些。”
“母親,此處風雪太大,進屋去吧。”媚娘徐徐走近,她將自己的錦狸鬥篷解下,為我圍上。
這鬥篷是用上好的白狸皮製成,遇水不濡,猶帶她的體溫,令我立即有了暖意。
媚娘仰首看著我,當年的小女孩已長大成人,清如冰玉,淡若煙雲,沉靜淡雅的眉目,隻是不知在這不驚之後,曾有多少常人難以想象的辛酸。在我撫上她發髻之時,她的唇邊才勾出一絲微笑,仿佛仍是多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
我不由微微一笑,小小年紀,一人在這深宮中掙紮徘徊,真是難為這丫頭了。但也惟有近乎苛刻的對待,才能使沉溺在雙親之愛的孩子迅速成長,從此點亮她平淡的韶華。
“傻丫頭,我不冷。”我見媚娘正忙著為我係上鬥篷的繩子,便抬手想阻止。
“母親……”媚娘卻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她垂著頭,低低地問道,其聲微若浮羽,“我與陛下,你將會選誰?”
“恩?”聽著媚娘帶著孩子氣的問話,我有些意外,隨即露出笑容,“你是我的女兒,唯一的女兒。”
媚娘一愣,神色略有恍惚,似過了片刻才回神,她拉著我的衣袖,不依地薄嗔道:“母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母親耍賴!”
時至今日,她仍在我麵前保持了無瑕的純白,似無憂無慮,沒有絲毫的陰暗與醜陋。她彎眉笑望著我,上挑的眼角中藏著一抹乖張伶俐,令人想將她捧在手心裏嗬護。
“傻丫頭……”我扯過鬥篷,將我們兩人圍在一起,倍覺溫暖,“你啊,真像隻小貓,狡黠頑皮,還愛粘人。”
她也一如兒時那般,依在我的懷裏,伸出雙臂緊摟著我的腰,臉頰輕輕地蹭著:“但我也隻粘母親你啊……”
“嗬……我知道,但此刻你先放開我。”我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我有要事須立刻去辦。”
媚娘仰首望著我,目光似清澈得不染纖塵:“母親可是要為太子之事去向陛下求情?”
“恩?你知道?”我一愣,而後含笑問道,“那麼,你對此事是如何看的?”
“母親問的是太子的生死,或是將來這太子之位的爭奪呢?”媚娘摟住我的脖頸,在我耳邊輕聲問道。
“都問。”那一瞬,媚娘眸中逝過的精芒令我微微一凜。
“陛下絕不會殺太子,隻會將他貶出宮外,因為陛下不想令天下人恥笑這又是一次‘玄武門’之變。”媚娘的嘴唇緊貼著我的耳,語調輕柔,似是全然無心,“而太子一倒,魏王必有所行動,但他們都太急了,陛下在旁早已將一切都看在眼中,所以太子與魏王的下場隻能是失敗。”
我心中暗驚,麵上卻是一笑置之,神態平靜:“你又怎知得如此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