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見我半晌不語,便試探地又問了一句:“昭儀?”
“都別慌。”我含笑轉言,“皇後既已來此,我如今前去迎駕也遲了,隨她去吧。”
“昭儀不去迎駕?那陛下……”林錦有些惶恐。
“陛下那裏我自有對策。你不必煩惱,想來那皇後也隻是走個過場,不會久留,一會便去了。”我輕輕一歎,似有隱憂,“來,你坐下,陪我說會話。”
林錦將白裘鬥篷披在我身上,她見我愣怔地望著空蕩的荷花池,便問道:“昭儀是在悼念夏蓮麼?”
被她拆穿了心思,我微驚,隨後輕輕頷首:“是……”
“或許旁人不懂你,我又如何會不懂你的心思?”林錦的聲音如雪花輕柔,飄零若風,她輕輕抬手,拂去我發上的零落的雪花,又理了理我的鬢發。這舉動如此自然,仿佛是溫柔的長輩對自家孩子的親昵嗬護,“夏蓮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孩,如此逝去,確是令人傷感……”
我心中一暖,目光微動,不自覺地流露出脆弱的一麵,輕靠在林錦的肩上:“是我害了她……”
“昭儀,別太為難自己。”林錦撫著我的發,悠悠說著,她的手宛如清風,是最溫和的撫慰,“聽錦姨的勸告,不要再與皇後娘娘鬥了,好麼?”
不要再與她鬥了?我冷笑,此事恐怕已由不得我了。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曾是天子寵妃的蕭淑妃打入冷宮、完全失寵,僅憑這點,王皇後便絕不會輕饒了我。從前幾次的交鋒中,我便清楚,她是皇後,我隻是昭儀,我們地位懸殊,我雖對她恨之入骨,卻奈何不了她。王皇後雖從未得到過李治的垂愛,但憑著家世和傲人的背景,她仍然正位中宮,母儀天下,李治對她雖無愛意,但也存有一絲敬意。所以李治雖對我寵愛萬分,卻從未有過廢後的之意。但我卻一刻也沒有放棄爭奪後位,從最初就不曾放棄。從感業寺再度入宮是一個,我選擇了背道而馳的奪權方式,猶如從懸崖攀登至絕頂,這是最艱難、最驚險的一條路。
“錦姨,你在宮中多年,應深知宮中女人的痛苦。後宮的女人,惟有身居高位,方能保存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皇後之位,帶來的不僅是尊榮與嫡妻的保障,我的兒子便會成為嫡長子,將會被立為太子,日後繼承大統,成為大唐的主人。”我微笑著執起她的手,展目凝望遠方,細不可聞地說道,“蕭淑妃的前車之鑒也讓我望見了陛下的另一麵。他雖最依戀我,但身旁的女人從來就沒少過,而這位新寵便是我的大姊……對此,我能說什麼呢?帝王之愛,變幻莫測,一旦不愛了,便隻剩冷漠與決絕。他今日能如此對待蕭淑妃,恐怕明日他也會如此對我。倘若隻是滿足於眼前的一時風光,蕭淑妃的今日或許便是我的明日。”
林錦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似有觸動:“昭儀,為何你要對我說這些?”
“因為,我身邊的人,隻有你了……”我長歎,歎息中滿是倦怠,“我想找個人陪我說說話……”
林錦微愕,隨後淡淡一笑,目光中似有悲憫,她再次撫了撫我的發,扶我起身:“皇後娘娘想必已回宮,天冷了,昭儀還是回屋去吧。”
我垂首低歎著,不待林錦回應,已從她身旁擦肩而過。
穿庭入室,竟空無一人,想來都去跪送皇後了。我嫻熟地推開門扉,卷起紗簾,屋中已換了淩麒香,淡而清雅,令人隻覺肌骨瑩潤、心懷幽遠。
我輕輕上前,俯身去看榻上的小公主。卻見她麵色發青,氣若遊絲,正痛苦地呻吟著。
我大驚,才想將她抱起,卻見她頸上纏著一條淺緋色的綢巾。這綢巾?心念疾轉,我隨即想起,這是皇後的!想來定是皇後來探視小公主,見她嬌憨可愛,便將自己隨身的綢巾留贈。隻是她不知曉,小公主生來體弱,且有氣喘之症,稍有疏忽,便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