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之死(1 / 3)

紅妝十裏,奢華如幻,望之驚心動魄。全副鸞駕鳳儀,是冊後時才能有的。太平的妝奩豐厚,早已逾了儀製。雖有朝臣覺得不妥,曾上書諫言,卻一一被我駁回,而後再無人提出異議。

太平走上前與薛紹並排站了,眉目流轉,言笑淡淡,堪稱雙璧,真如神仙中人。

“父皇,母後,”太平跪在玉階下,她仰首,出嫁的羞澀與喜悅盡斂,眉梢眼底忽籠上一層薄薄的愁煙,“女兒走了。”

李治微顫地擺了擺手,唇角抽動數下,卻也無言。

“好孩子……”我幽幽地說道,帶淚也在微笑,刺痛亦是欣慰。

“太平……”李顯最是不舍,拉了太平的手便不放開。

李旦神色雖平靜,輕顫的手卻顯示出他內心的慌亂。李賢撫著太平的衣袖,似是不為所動,隻是故作從容的舉止反而透露了他的不舍。

隻有李弘在旁沉默不語,若有所思,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輕聲喚道:“弘兒,太平今日出嫁,做為兄長,你沒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的麼?”

李弘聲音平靜地隨風傳來:“母後,您認為我要與太平說什麼呢?”

“婚姻是一個女子的終身大事,你是太平的兄長,莫非不該給她祝福?”我雙眉微蹙。

“弘兒,究竟出了什麼事?”李治麵露擔憂,“你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李弘麵容險如山崖,沉痛地答道:“公主出嫁,本是該普天同慶,我卻隻覺心如刀割。”

隱隱嗅到風雨欲來那不同尋常的氣息,我仍平靜地凝視著他:“弘兒,你想說什麼?”

李弘愣神半晌,歎道:“太平作為公主,風光出嫁,那麼,曾禁於苑中的義陽與宣城公主呢?”

我心如電轉,刹時便明白李弘真正的用意,隻不動聲色地問道:“兩位公主的婚後生活還好麼?”

“好與不好,將她們下嫁與翊衛之時,母後便已是心中有數。公主配於侍衛,這是何等的諷刺。以您的聰慧,想必不會不懂,要真正折磨一個人,不是取走她的性命,而是令她生不如死。”李弘眼神漸漸淩厲,“同時大唐的公主,她們與太平的境遇卻差若天壤!”

李顯驚慌地拉住李弘的衣袖:“弘!你忘了今日是太平的大喜之日了麼?!”

李弘的身子頓住,他緩緩地回轉身凝望太平。太平蒼白著臉,眼眸中盡是純真無邪的失措,她那一身細心的裝扮在這一瞬亦頹然朽盡了顏色。

李弘眉頭深鎖,一臉苦楚,想來他亦是後悔說重了話,傷了太平的心,可惜話已出口,錯已鑄就,一切皆已成真,那是扼腕也挽不回的痛。

“自你先前上奏,我便立即為義陽與宣城公主選定了駙馬。不錯,他們是翊衛,但是翊衛是陛下身邊的親近侍衛,祖上必須有人任過三品以上大員,子孫方才有當翊衛的資格。”我靜若止水,處變不驚地道,“且婚後,我便立即將那兩個翊衛升了官,一個是袁州刺史,一個是潁州刺史,皆有四品,兩位公主配給他們,想來亦是不委屈了。”

“這……”李弘一愣,身子僵住。

我長歎一聲,柔聲說道:“弘兒,你是大唐的太子,日後便是大唐的君主,做事務必慎之又慎,三思而行。上蒼既給予了你無上的榮耀,自然也給予了你潛在的苦難。你的身份與顏麵,早已不屬於你自己,而是屬於整個大唐。這點,無論何時何地,你都要銘記於心。”

李弘怔怔望著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在心中概歎:曾經我多麼喜歡李弘那顆無遮無攔的赤子之心。將胸懷敞開,敢愛敢恨,大悲大喜,性情隨意坦露,任世人詬病而不聞不問。如今才知,如此的隨意,如此的放縱,真實,卻愚蠢。

“時辰不早了,起駕吧。”我雲淡風清地說著,卻驚醒了所有人。

“起駕!”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