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權臣就此鋃鐺入獄(1 / 3)

裴炎沉重地說道:“太後,這揚州之亂,是大唐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內亂。這李敬業自稱匡複府上將,領揚州大都督,以唐之奇、杜求仁為左、右長史,李宗臣、薛仲璋為左、右司馬,駱賓王為記室,傳檄四方,儼然有傾覆天下之勢。若處置不好,怕就要延成大禍了。”

我瞥了眼帳外那群朝臣略顯驚慌的臉,又望著水心鏡中香桂為我挽好的高華繁複的遊仙髻,心若明鏡:“婉兒,聽說這駱賓王替李敬業寫了篇征討檄文,念來我聽。”

“是。”上官婉兒展開輕誦,“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嚐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後庭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嗬嗬,這駱賓王說我狐媚偏能惑主,我有這般美貌麼?”我一指案上的一支白玉簪,示意香桂為我戴上。

“……踐元後於翬翟,陷吾君於聚麀。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弑君鴆母。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

為我戴簪的香桂的手忽地一抖,刺得我頭皮一陣刺痛,“嘶……”

“太後饒命!”香桂嚇得魂不附體,立即下跪求饒。

“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我有如此可恨?連天地都容不下了?”我朝香桂擺了擺手,又看向上官婉兒,“接著念。”

“敬業皇唐舊臣,公侯塚子。奉先帝之遺訓,荷本朝之厚恩……南連百越,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軸相接……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我聽得哧哧稱奇:“一次公然謀反叛亂,駱賓王竟能寫得如此慷慨激昂、雷霆萬鈞、驚天地而泣鬼神,確是筆力非凡啊!”

“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安在?……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好,寫得真好。”我徐徐起身,猶在讚歎,“詞雙句儷,洋洋灑灑,痛斥時弊,文辭鑿鑿,筆風犀利,文辭極美,精彩絕倫啊,足可當得千古絕唱。”

立於帳外的裴炎等人未料我竟是此等反應,各個麵露驚異之色,沉默不言。

“這駱賓王果真是個妙筆生花的可造之材,如此才華竟然未得朝廷重用,以至淪落為賊,怕是你們幾位宰相之過吧?”望著那群目瞪口呆的男人,我微微一笑,兀自感慨,“駱賓王為天下文人樹立了可悲的典範,才華於文人在其次,關鍵是氣度。恃才傲物,對江湖草莽的不屑,對官府走狗的蔑視,那是文人的清高,因為那是骨氣,可敬。沽名釣譽,讀書人的通病,幹謁功名隻得一身不合時宜的飛灰,可悲。”

“太後有容人之量,我等歎服。”裴延躬身歎道,“那十萬叛軍該如何應對,還請太後定奪。”

我靜坐凝思,平靜如水的麵容下是萬丈狂瀾。

揚州,乃是大唐除長安洛陽之外的第三大城池。而叛軍名單裏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更讓我心悸——李敬業心腹、叛軍左右長史唐之奇、杜求仁正是左羽林軍首領、大將程務挺的親密好友,右司馬薛仲璋則是權相裴炎的親外甥,如此一來,禁軍是絕不能動用了。那麼,該由誰去平定揚州之亂?而程務挺現在正率領大軍在前方抗擊突厥,這支軍隊又會不會反叛噬主?我雖擅長宮廷權術之爭,但論兵法戰術,我卻是稚嫩。

心中肅殺四起,麵上我仍是滴水溫柔:“此事關係重大,卻也急不得。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朝上再議,諸位請先回吧。”

“是,臣告退。”眾人也確無良法,施禮後便逐一退去。

我倚窗緩緩坐下,“太後……”上官婉兒輕喚,奉上一杯茶。

我將白瓷杯放在水中把玩,茶水澄碧,輕輕晃動,久無人飲,便也漸漸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