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陝甘一帶大部原為西夏國土,此地雖然位北,因黃河流經,卻是沃如江南。塞外難逢野店中,數人推杯換盞,隨心談講。一人道:“唐開元時,一行大師為製《大衍曆》,遣南宮說率多員於全國十三處測算,如今我等又奉郭守敬大人之命前立觀象台,以期編製新曆,可謂躬逢盛事。”(郭守敬製《授時曆》事本不當在此時,但因前文趙靈兒講說六界變異之故,不同時同地人事得以同處,是以得能出現。)
又一人道:“毛大人固然說的是,但咱們幾個擔責之處委實遠了些。”另一人道:“童兄若已然這樣說,那去西伯利亞的同僚們不知更要怎生抱怨了。”先前那姓毛的道:“正是,大家俱為公事,須要不辭勞苦。點檢一下渾天儀、仰儀,咱們就再上路了。”底下腳夫一迭連聲答應著。
趙靈兒從他們身邊經過,出到店外,同石公虎繼續前行。她入來意在取水,方才於後院井旁打上一桶,自煉蠱皿中取出數隻碧血蠶,置於桶中。那些小蟲漸漸脹大成球,吸飽了水,綠油油的十分怕人,爭些兒將路過的店夥兒嚇壞。石趙於路若不逢店麵,亦取相應蠱蟲充饑。若是從前的趙靈兒見之自也會毛骨悚然,雞皮疙瘩掉一地,更不用說碰觸了,但她現下全不畏此。她新換的性情出自當年苗疆的傳奇——母親巫後,但時下連帶她自己在內,已無人能辨。
打發了司徒鍾等後,石公虎仍無意與唐鈺、阿奴等會合,取道隨意,有似起始便無標的。趙靈兒直言相問何去,石公虎若有所思,但道越艱苦之地越好。趙靈兒一念想動,二人便拋了馬車,瞬息轉至這塞北。她身有土靈珠,縮地瞬移原非難事,卻令石公虎著實一驚,遭其一頓斥罵。趙靈兒雖是公主之尊,可他這個臣子卻也沒太把她當回事;趙靈兒也沒覺自己這個公主很拿得出手,因此並不怪罪。
趙靈兒心知石公虎放心不下,以為自己論文論武皆尚不足倚仗,因此欲待磨煉於己,以堪大任,於是十分順從。不過她一己女媧之身,先前已經蓋羅嬌等反複點明印證,幹係重大,即便她並無意願,也將身不由己,被迫投身於內。石公虎行事老成,趙靈兒跟他待在一起學到了不少東西,有好的,有不好的,有既不算好又不算不好的。她並非自願去學,隻是見著見著也沾染上了這些習氣。
在石公虎調教之下,趙靈兒不單輕易趕超了為神秘法陣吸掉前的功力,仙法更上一層樓,但凡出手,至易已盡是第二階五行咒術,禦風術也已駕輕就熟,不如前隻有變身後才能浮空。她為圖修行便利,剪了短發,盡棄周身原本不多的飾物。塞外不比關內,吹在麵上的不再是陣陣柔和的楊柳春風,而多為乍起乍歇的幹燥烈風,又兼陽光暴曬,多日下來,她皮麵已然黝黑鋥亮。這諸般變化雖尚未及麵目全非,但故舊相識再欲辨識出她卻需費番功夫。
石公虎見趙靈兒竟能撐持下來,毫無怨言,倒覺受用,卻未露嘉許之意,甚至冷然以對,全不上心。他隻顧嚴厲教習,盡己所能,至於趙靈兒能學到多少,學到何等地步,則全然不管。石公虎乃三朝元老,苗疆中流砥柱,曆經無數大風大浪,災患險難皆被他踏在腳底,因此他相信雖然此次眼下危情不同以往,空前絕後,仍舊能由自己力挽狂瀾。
他並非小視女媧族力量,相反,他也堅信,趙靈兒多加曆練自成柱石。隻是,多少代以來,苗疆人為女媧族照拂得太多了,石公虎切望終有一回,能由他們自己來拯救家鄉、拯救族人。這等念頭自同夥伴離開苗疆尋找趙靈兒之初便已生發,時時錐心,縈繞至今。
二人並無目標,任意而行,於途草原戈壁交替,不覺一路向西,越行日落越晚。這日已至哈密力左近,蒙古應當有軍屯戍於此,不過石公虎自然沒當回事。因戈壁中荒無人煙,近午便在一塊巨岩下歇了。石公虎去獵了兩隻沙兔,卻奇拿回時便是熟的,甚至皮肉已焦。常言“狡兔三窟”,而據說沙兔每做一窩,必挖出九數以上出口來以供逃生之用。石公虎怎有耐心同他們躲貓貓?自然掌發氣功直截轟擊。趙靈兒想像當時情狀,不禁咽了口唾涎。
二人分食過後,趙靈兒拍手起身,道:“世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仙術尤其如此。石長老,不勞您囑咐,我這就開練。”打量了下二人歇息所靠岩石,見高約數丈,寬約二三丈,即選定為靶,雙拳握起,振在腰間,起始聚氣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