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七姨太(1 / 3)

酩酊微醺的石世祿回到石公館,由錢氏兄弟攙扶著走進大廳,一頭歪倒在沙發上,姨太太們聞訊紛紛趕來,嘰嘰喳喳地圍住石世祿,爭先恐後地問寒噓暖。

“喲,司令喝醉了?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呀?”

“司令,晚上去哪兒喝花酒了?嗯,一身酒氣!來,我給你捏捏!”

“喲,醉成這個樣子了,我去給你弄碗醒酒湯醒醒酒吧!”

“去,去!”石世祿極不耐煩地朝妻妾們揮揮手:“我這裏不用你們侍候!走開,都給我走遠點!”

姨太太們見石世祿沒好臉色,一下子都泄了氣敗了興,一個個拉長了臉,氣咻咻地悻悻散去。

石世祿醉眼朦朧地指指對麵沙發說:“乾文,乾武……坐,你們坐吧!”

錢氏兄弟互視一眼,分別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石世祿意猶未盡地感歎:“奇遇,不世之奇遇啊!真沒想到,老子豔福不淺,今天晚上大飽了眼福啊!”錢乾文茫然地問道:“司令,你是說因為今天晚上遇到花海棠嗎?”石世祿開懷一笑:“是啊,遇上一個既會唱京戲,又美貌如花的雛妓,你們說是不是奇遇呀?”

錢氏兄弟麵麵相覷,卻不知怎麼回答。

石世祿感慨地讚歎:“你們想想,自古以來唱京戲的都是男人,女人從不登台演戲,而這個花海棠,不僅京戲唱得好,扮相也美不勝收,舉手投足之間,風情萬種,韻味無窮,還真******是一件稀罕的事啊!”

錢乾武附和說:“是,是,人美唱得又好,難得,實在難得。”石世祿倏地坐起身子說:“你們知道我有兩大癖好,一是聽京戲,二是嫖雛妓,如今花家牌樓來了這麼一個既會唱京戲又美貌如花的雛妓,你們說是不是天遂人願哪?”錢乾武忙說:“是,是,這是老天爺的眷顧,遂了司令的心願!”

錢乾文提醒說:“司令,那花海棠雖是雛妓,但她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不同於一般的雛妓啊!”石世祿哈哈一笑:“什麼狗屁清倌人,什麼賣藝不賣身,隻要老子看上了,她就是孫猴子也休想逃出我如來佛的手掌心!”

錢乾文的心猛地一沉,渾身一顫,頓時惴惴不安了起來。

自從見了花海棠之後,石世祿象著了迷一般,整天念念不忘地想著要去花家牌樓聽花海棠唱戲,卻因軍務繁忙,屢屢不能成行。錢乾文見石世祿已表現出要霸占花海棠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吃驚,礙著花海棠是杜子龍幹女兒這層關係,擔心花海棠一心要做個清倌人,一旦真的被石世祿毀了,不但要被花海棠責怪和怨恨,就是杜子龍也難免遷怒於自己,其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心裏一直惴惴不安,也不敢象以往那樣熱心於花海棠的事情,動轍就往花家牌樓跑了。

然而,再過幾天就是花海棠的生日了,而且他已答應花海棠去為她慶生,憑著與杜子龍的交情,這個人情他不能不給。但他不想驚動石世祿,隻能格外小心行事,瞞著石世祿獨自上街悄悄買了生日禮物。

這天中午時分,錢乾文抱著一把用綢布包著瑤琴出了石公館,正要把禮物給花海棠送去,一輛轎車和一輛軍用吉普一前一後駛進石公館,在院子裏停下,石世祿在錢乾武和侍衛的護送下,從車裏出來,與錢乾文迎麵相遇。

“乾文,我正有事找你呢,你要去哪兒?”

“噢,我上街……去買了點東西……給人送去……”

“送東西……什麼東西,非得你自己去送?”

“沒什麼,一把瑤琴……”

“瑤琴……送給誰的,你有相好了?”

錢乾文慌忙搖頭:“不,不,是送給花海棠的,明天是她生日,這是給她買的生日禮物。”石世祿一怔:“花海棠的生日……哎,你怎麼不早說呀?”錢乾文慌亂地說:“她沒說請你,所以……”

石世祿審視著錢乾文,問道:“乾文,你是不是也喜歡上她了?”錢乾文慌忙否認:“不,不,她是我朋友的徒弟,我理應照看著點……”石世祿咧嘴一笑:“哈哈,那好,你立即再上街給我采辦生日禮物,什麼金銀首飾,綢緞布料,隻要你覺得她會喜歡的,不論價格,盡管買來!”錢乾文為難地苦著臉:“司令,你這是……”

石世祿朗聲說道:“明天晚上給我推掉一切公務和應酬,我要去花家牌樓,隆重為花海棠姑娘慶祝生日!”

花海棠的房間窗明幾淨,一塵不染,擺設古樸而又典雅,幾盆鮮花把個房間點綴得生機勃勃,春意盎然。這會兒,花海棠在書桌前臨窗而坐,對著一本《芥子園》畫譜,一絲不苟、聚精會神地描摹。

錢乾文手抱著瑤琴,帶著一個拎著禮品的馬弁出現在門口,透過敞開著的房門,見花海棠正在臨摹繪畫,微微一笑,抬手敲了敲門,叫道:“海棠姑娘,海棠姑娘!”

花海棠聞聲回頭,驚喜地招呼:“錢副官,你來了。快,快進來!”錢乾文走進屋裏,把手裏抱的瑤琴遞給花海棠:“海棠姑娘,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請你收下!”花海棠接過瑤琴,欣喜地凝視錢乾文:“這把琴……是你送給我的?”

錢乾文笑笑:“是啊,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請不要見笑!”花海棠感激地說:“錢副官,謝謝你!”

“不,應該的,不用謝!”錢乾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指著馬弁手裏拎著的禮物說:“海棠姑娘,這是我們司令送給你的生日禮物,請你一並收下!“花海棠吃驚地瞪大眼睛:“你們司令……他怎麼也給我送生日禮物,他……是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錢乾文笑著解釋:“我來送禮物時被他看到了,他非要來為你慶祝生日……”

花海棠慌忙推辭:“不,不,他的禮物我不能收!我和他素昧平生,平白無故怎麼好意思收人家的禮物呢?”錢乾文勸說道:“司令雖然和你隻有一麵之識,但他很讚賞和傾慕你,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花海棠慌亂地搖頭推辭:“不,不,這禮物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說我謝謝他了。”

“乾文說得對,這是我的一片心意,海棠姑娘是不是不給我麵子呀?”石世祿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花海棠和錢乾文吃驚地循聲望去,隻見石世祿在花媽媽的陪同下笑嗬嗬地走進門來。

錢乾文驚疑地叫道:“司令,你怎麼也來了?”花海棠連忙笑臉相迎:“啊,石司令,您也來了,您請坐。”石世祿嗬嗬一笑:“海棠姑娘,你不會不給我麵子吧?”花海棠解釋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不好意思平白無故收受他人禮物。”

石世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滿麵笑容地說道:“哎,這怎麼是平白無故呢!我們已有一麵之交,而且我早已為你的演技所傾倒,怎麼說也算得上是你的半個知音吧。”花媽媽笑容可掬地附和:“對,對,半個知音,石司令不愧是我們海棠的知音。海棠,石司令這麼賞識你,屈尊前來捧你的場,這是你的造化!”

花海棠麵有難色:“可是……”花媽媽笑著責怪:“可是什麼?你該好好謝謝石司令才對呀!好了,別推辭了,這禮物我代海棠收下了,我已在小花廳擺下宴席。石司令、錢副官,你們請吧!”

入夜,小花廳上杯盤狼藉,酒已半酣。

石世祿和花媽媽以及另兩個姐兒湊成一桌,觥籌交錯,正推杯換盞,喝得興起。花海棠漾著一臉笑意,文文靜靜坐著,既不怎麼喝酒,很少舉杯動筷,錢氏兄弟在一旁作陪,隻不過逢場作戲,也不怎麼插嘴說話。

石世祿興致勃勃地說:“花媽媽,你慧眼識人哪!你們花家牌樓有了海棠這樣才貌雙全的姑娘,不想大紅大紫興旺發達也不成啊!”花媽媽諂笑道:“多謝石司令美言,花家牌樓要大紅大紫,興旺發達,還得靠您這樣的大人物多多捧場才行啊!”石世祿哈哈一笑:“好說,好說,隻要海棠姑娘在花家牌樓,我一定常來常往,有空就來捧場!”一個姐兒插嘴說:“什麼有空沒空的?依我說呀,石司令既然這麼迷戀我們家海棠,不如把辦公室也設在我們花家牌樓,那樣的話省得來來去去了,多方便呀!”

花媽媽滿麵笑容地說:“在我們這兒設辦公室可不行,石司令倒不如把我們花家牌樓當成自己的家,那樣才好呢!”石世祿哈哈一笑:“嗯,這話說得好,那以後我就把你們花家牌樓當成自己的家!海棠姑娘,你看怎麼樣?”花海棠漸漸地收斂了笑容,瞥了眾人一眼:“什麼家不家的,我怎麼知道?再說,那也不管我的事呀!”

石世祿等人見花海棠言詞不悅,不由得麵麵相覷。

花媽媽笑著責備:“海棠,怎麼說話呢?大家喝酒時開個玩笑,你還較真了。”花海棠冷著臉起身告辭:“媽媽,我身體不適,感到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石司令,你們慢慢喝,恕我不能奉陪了!”石世祿回過神來,笑嗬嗬地說:“啊,行,行,既然身體不舒服,那就回房休息。乾文,你送送海棠姑娘吧!”錢乾文應聲站起:“是!海棠姑娘,你請吧!”

花海棠悒悒地站起身,款款走出小花廳,錢乾文連忙跟在後麵。

庭院裏燈火輝映,笑語蕩漾,喧聲四起,電光燈影裏,不時有勾肩搭背、摟摟抱抱的男女從庭院裏走過或出現在樓上的遊廊上。花海棠出了小花廳,走了幾步,突然停下回望錢乾文,錢乾文連忙趕上一步,與花海棠並肩而行。

“海棠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廳裏太悶了,所以感到頭暈暈的,外麵空氣新鮮,現在好多了。”

“剛才你不高興了?”

“是啊,什麼家不家的,拿我開玩笑,什麼意思嘛!”

“大家說說酒話,你別放在心上。”

“不,我感到你們那個石司令好像在打什麼主意,對我沒安好心!”

“他……愛聽京戲,你戲唱得好,他自然喜歡……”

花海棠幽幽地說:“我覺得好像沒那麼簡單,還有花媽媽……她一味奉承你們那個石司令,也不知道他們在背地裏搞什麼名堂。”錢乾文連忙安慰:“你別想得太多,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花海棠停下腳步,凝望著錢乾文:“錢副官,你能保護我嗎?”錢乾文慨然地說:“我……當然,沒特殊情況,我可以保護你,不讓你受任何人欺侮……”

花海棠眼睛逼視著錢乾文:“那……要是石司令欺侮我呢,你會保護我嗎?”錢乾文一驚,為難地瞥了花海棠一眼,含糊說:“這……石司令是我的頂頭上司……我隻是他的一名侍從副官……”花海棠失望地一聲歎息:“我知道了,這樣看來……我隻能自己保護自己了!”

錢乾文把花海棠送回房間,再回到小花廳時,恰好宴席散了,石世祿隨花媽媽和兩個姐兒出了小花廳,已一起說說笑笑地去了花媽媽院子那邊,隻有錢乾武和幾個侍衛還留在小花廳裏。

錢乾武見錢乾文走進門來,連忙迎了上來說:“哥,我留在這兒,你先回去吧!”錢乾文疑惑地問道:“那司令呢?”錢乾武說:“剛才聽司令說,他今晚不回去了!”錢乾文一怔:“不回去了……怎麼回事?”錢乾武神神秘秘地說:“剛才司令和花媽媽她們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司令要在海棠姑娘房裏留宿。”錢乾文大吃一驚:“什麼……司令要留宿海棠姑娘房裏,這……海棠姑娘知道嗎?”

錢乾武說:“可能不知道,花媽媽說一切由她安排。”錢乾文頓時方寸大亂:“這……不行,我不能回去!”錢乾武勸解地道:“哥,你別多管閑事,我們隻負責保護司令的安全,別的事……我們管不著!”

錢乾文憂慮地說:“乾武,你不知道,這麼做……海棠姑娘決不會願意的,萬一觸犯了司令,那就麻煩了!”錢乾武一驚,沉吟說:“哥,你放心吧,這裏有我呢!我會見機行事,妥善保護海棠姑娘安全的!“

“那好吧,我先回去,這兒交給你了!”錢乾文思忖少頃,辭別錢乾武,轉身而去。

夜深人靜時分,花海棠洗漱後懨懨地倚在床頭,默默想著心事,門外忽然傳來一片歡聲笑語,敲門聲旋即響起,並傳來花媽媽“海棠,海棠”的呼喚。花海棠懶懶地起身下床,走到門邊,打開房門,隻見門口站著花媽媽、石世祿和另兩個姐兒。

花海棠驚疑地說:“媽媽,這麼晚了,你們……”花媽媽滿麵堆笑地說:“海棠,石司令想來你這兒坐坐,我們就陪他來了。石司令,請進來吧!”石世祿走進屋裏,朗朗一笑:“海棠姑娘,多有打攪,恕罪,恕罪!”花媽媽熱情地笑道:“石司令,你請坐呀,海棠你也坐。”

另兩個姐兒跟著進了房間,沏茶端水果擺點心地忙碌了起來。

花海棠隻得強顏歡笑地在一旁坐下:“石司令,坐吧。”石世祿在花海棠對麵就坐,諂笑說:“好,好,不好意思,打攪海棠姑娘休息了!”花媽媽陪笑說:“石司令,你和海棠在這兒慢慢聊,我們有事要忙,失陪了!”說著,花媽媽向另兩個姐兒使個眼神,三人一起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石司令,多謝你屈尊前來為我慶祝生日,海棠感激不盡!”花海棠淺淺一笑:“不過,天色這麼晚了,你也不怕家裏人惦記?”石世祿笑嘻嘻地說:“不妨,不妨,公務繁忙,我經常早出晚歸,習以為常了。”花海棠不卑不亢地笑笑:“你習以為常了,我卻疲憊不堪了,司令有什麼話就說吧,要不然可真的要影響我休息了。”

石世祿訕訕一笑:“哈哈,我剛坐下,茶還沒喝呢,海棠姑娘就下逐客令了?”

花海棠冷著臉說:“不是我下逐客令,而是夜靜更深了,你在我這裏實在不便久留。”石世祿涎著臉笑道:“海棠姑娘,你不知道我對你愛慕之至,心儀不已,早已神魂顛倒,恨不能……”

花海棠冷笑一聲,正色地說:“石司令,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是一個清倌人,隻賣藝不賣身,你如果想在妓院裏過夜,我可以讓媽媽安排其他上等的姐兒陪你,但我的房間決不留人!”石世祿一驚,怔忡稍頃,連忙改口說:“這……海棠姑娘,對不起,開句玩笑,多有冒犯,請不要見怪!”

花海棠沉著臉,不冷不熱地說:“承蒙石司令錯愛,海棠不勝感激。但我抱定賣藝不賣身之誌,石司令若來這兒賞曲聽戲,海棠當盡心竭力,展示技藝,博取一笑,如要留宿伴眠,海棠實難從命!”石世祿愣了愣,悻悻地道:“好,好,海棠姑娘操守可嘉,石某由衷欽佩,我尊重姑娘,決不勉為其難,姑娘保重,就此告辭!”

說著,石世祿站起身來,頗有紳士風度地拱拱手,大步出門而去。

花海棠心上一寬,將石世祿送出房間,對著背影,歡聲說道:“石司令慢走,海棠身體不適,恕不遠送!”

石世祿盡管手握重權,霸道驕橫,不可一世,卻有憐香惜玉之心,縱然被花海棠拒之門外,沮喪地悻悻而去,也沒有假以辭色,不敢稍有放肆。雖然心有不甘,但因花海棠是個“清倌人”,抱定了賣藝不賣身之誌,任他絞盡腦汁,想盡辦法,也難以如願以償,無計可施之下,隻能讓錢乾文為他設法。

錢乾文雖不知道花海棠就是當年跪在包子鋪門前乞食的黃毛丫頭,也不知道花海棠一直癡癡地暗戀著自己,一心要報他的恩,卻清楚花海棠是杜子龍的徒弟和幹女兒,所以頗有顧忌。聽說石世祿有要事相商,他連忙放下手頭上的事務,匆匆走進司令部石世祿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