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震山此時正在陽間公幹,臨走前,他隱約記得他說會往青州宋縣去視察,也許他會在那裏遇到他,想到這裏,顧岩帶著判官印趕往鬼門關,守城的鬼差知道他的實習判官身份,又見他身有判官印,什麼話也沒說,直接放行了。
出了酆都城後,顧岩到了冥川渡口,渡口停著一船一翁,擺渡的那老翁見他要過河,待顧岩上了船,竹篙一點,小船便離岸了。
顧岩默默坐在船上,四周沒有任何聲響,隻有船頭挑著一盞紅色的燈籠,黑暗的冥川無邊無際,像是一個張著的大口要將這艘小船吞噬一般,顧岩的心情是複雜的,身生母親重入輪回,他全了自己的孝心,但此番的舉動也許會連累崔震山,想到未知的後果,顧岩滿心自責,不知等會兒見了崔震山,又該如何與他請罪。
小航不知在冥川行了多久,當小船停靠在岸邊時,老翁將顧岩放下船,竹篙一點,小船便融於黑暗裏。
此時已到陽界,顧岩走了半日,看到前方有些微的亮光出現,片刻後,顧岩進入到宋縣的城隍廟,這會兒,陽間正是深夜,顧岩進入廟內,看到堂屋裏傾泄一地的亮光,今日是十五,外頭的月亮像個銀盤一樣掛在西天,這是真正的月亮,跟崔震山升上去的那盞燈籠天差地別,但顧岩想起‘生死司’的那盞燈籠做成的月亮時,竟莫名有些失神。
顧岩轉頭望向案前的那尊銅像,這本就是崔震山的化身,在燈火的映照下,銅像忽明忽亮,就好比崔震山此刻就站在顧岩前麵,想到崔震山,顧岩心裏五味雜陳,他望著銅像呆了半日,最後推開門,出了城隍廟。
崔震山是宋縣的城隍,但顧岩卻並未在城隍廟見著他的蹤影,顧岩不知他何時會來宋縣,他在城隍廟內轉了一下,出了廟門後,漫無目的的走在夜空下。
到處都是靜悄悄的,顧岩沒有找到崔震山,不禁有些沮喪,他沿著河岸一直走,最後停在了一顆桃樹下,月光在湖麵投下了一個倒影,顧岩坐在地上,隨後撿起一顆石子擲到河裏,河麵‘咚’的響了一下,最後水波推開,月影也被打碎了。
崔震山不在,顧岩打算在這裏等他,正在他發怔時,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時,一個荊釵布裙的婦人走到河邊,她一邊走,一邊哭,待停在河岸邊時,開始放聲大哭,也不知是遭受什麼委屈,足足哭了大半日,河麵上意外出現了一個身影,那身影虛幻不實,在這夜裏平白空出現,顯得詭異十足。
顧岩仔細辨認,才發現這也是個婦人,他隨後意識到河麵上的那人影其實是個水鬼幻化而來。
那女水鬼看著哭泣的婦人,問道:“你為何哭得這麼傷心?”
站在河岸邊哭泣的婦人想來是太過悲傷,竟然也不曾發現這問話的婦人是飄浮在河麵上的,她擦了一把淚水,回道:“隻因我連生三個女兒,公婆苛待我,相公也冷遇我,還說要娶個小妾回來,我心裏實在太委屈了,這才出門,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女水鬼同情的望著她,說道:“我看你麵容年輕,想來成婚不過幾年,難道相公這麼快就要變心嗎?”
聽了這話,河邊的婦人越發傷心,她嘴裏哽咽道:“相公是三代單傳,誰叫我沒有生出兒子呢,說來說去,也是我自己不爭氣。”
河裏的女水鬼不禁搖了搖頭,世間的女子大抵都是這樣,習慣把什麼錯處都攬在自己身上,需知越是如此,越會慣得那男人作踐自己。
“就是你爭氣生出兒子來又如何呢,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東西,等再過幾年,你人老珠黃了,你相公還是會娶小妾的,到時新人換舊人,興許你就會變成下堂婦了。”停了一下,水鬼看著婦人,諷刺的笑了一下,她說道:“你要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那婦人頓了一下,雙眼變得發直,滿臉呆滯。水鬼見此,又出聲問道:“你有權勢傾天的父親麼,有富可敵國的兄弟麼?”
婦人哭喪著臉說道:“我乃小門小戶的女子,父親和兄弟皆是尋常人家出身。”
水鬼對婦人說道:“你沒有父兄可倚仗,甚至連兒子也沒有一個,處境實在堪憂。”
岸邊的婦人滿臉悲戚,想到有一日,也許真的會成為下堂婦被掃地出門,婦人便哭著問道:“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