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岩回到酆都時,看到眼前的一景一物時,不禁顯得有些茫然,他分明覺得自己似乎隻是在不久前才離開酆都,但這次回來,為何卻又覺得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是那麼陌生。
冥君看了一眼身旁的顧岩,他不急不徐的開口說道:“還有七日,你就該投胎重生了。”
聽到了冥君的話,顧岩有些失神,他喃喃自語:“不想竟如此快?”
雖說已然過去了兩百餘年,但顧岩此時回想起來,當日陰差陽錯提前進入酆都的情形似乎還曆曆在目,而如今不日就要轉世投了,他卻有種惶然的錯覺,就好似所有的一切本不該發生,隻因某個因緣際會,就改變了許多許多。
“快麼?我倒覺得跟往常一般無二。”冥君淡淡的說道,對於永生的酆都之王來說,兩百年的歲月不快亦不慢,跟過去相比是沒有任何的變化,所有的感知,都來自於顧岩的留戀與不舍罷了。
皇駕就停在不遠處,宮人們在靜侯冥君回宮,在昏黃的都城內,光影一點點暗下來,一切的景物看起來都略還蒼涼,冥君直視顧岩,冷淡的說道:“顧岩,隻望你能好自為之。”
說罷,冥君扶著內侍的手,朝著皇駕而去,顧岩呆若木雞的望著他的背影,一直到冥君走出很遠,他才失神落魄的對著冥君的背影行了一禮,嘴裏低聲說道:“微臣恭送陛下。”
冥君的皇駕回宮,望著那浩浩蕩蕩的隊伍,直到消失不見,顧岩才回過神來,隨後,他向著不遠處的‘生死司’而去。
顧岩剛走進司內,一隻白色的小狐狸衝過來跳進他的懷裏,顧岩抱住它,摸著它的頭微微一笑,他說:“徐臘,幸好你沒事。”
跳到他懷裏的正是小狐狸徐臘,它在顧岩的懷裏蹭了兩下,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還將肚皮露出來,要顧岩撫摸它。
先前為了救顧岩,徐臘險些在天一道人手中喪命,被崔震山救下來後,最後是路過的日遊神將它帶回酆都,這些日子,它一直化成原形在司內休養,知道師傅顧岩今日回來,這才迫不及待的出來相迎。
顧岩摸了一下它的肚子,徐臘的眼睛眯了起來,嘴裏還舒服了哼了幾聲,顧岩抱著它進了司內,小狐狸打了一個嗬欠,安安心心的窩在顧岩的懷裏打盹。
夜裏,顧岩坐在廊下,徐臘就爬在他的腿上沉睡,顧岩抬頭靜靜的望著樹梢上的燈籠,這盞燈籠已亮了兩百餘年,再過幾日他就要離開酆都,等他走後,再也不會有誰記得,這盞燈籠曾經是他為了哄他高興,升上樹稍假裝是人間的月亮。
燈籠散發著柔和的光昏,在漆黑的夜裏,一眼望過去是如此的顯眼,可是那曾親手將它升上去的人,是再也記不起來的,想起崔震山,顧岩心口一痛,他閉上眼睛,輕輕撫著胸口,不再去看那盞燈籠。
黑暗靜寂無聲,隻有小狐狸徐臘輕微的打呼聲,此次它元氣大傷,跟顧岩見麵後,幾乎大多時候都在沉睡,顧岩將小狐狸抱進屋裏,然後背著雙手,默默的朝著司外走去。
酆都的夜,跟陽間並無二般,顧岩手裏挑著一盞燈籠,沿著冥川緩緩而行,冥川日夜流淌,從來不曾停歇過,也不會有幹涸的一日,然而,它存在於酆都,帶來的是甚麼,帶走的又是甚麼呢?
在顧岩思索之時,他的身後響起一道聲音:“顧判官!”
顧岩耳回頭一看,隻見喊他的人正是孟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顧岩竟然走到了孟莊。
孟婆手裏提著木桶,身後跟著幾個孟莊的鬼差,原本是來冥川擔水,不想卻看到了立於冥川旁的顧岩,於是這才出現打招呼。
顧岩微微笑了一下,對著她說道:“原來是孟婆。”
“有禮了。”孟婆對著他行了一禮,便指使著幾個鬼差在冥川打水,那些鬼差在川邊取水時,動作有條不紊,桶裏的水不曾灑出半滴,原本墨黑的川水,舀裏木桶裏後,便變得清澈透明,再送進孟莊,熬成了湯水,通關的鬼魂隻需飲上一碗,便成了消痛祛惡的靈丹妙藥。
“孟婆你日夜不停的送過往的鬼魂上路,可曾有過厭倦的一日?”顧岩忽然開口詢問道。
孟婆看了顧岩一眼,輕笑一聲,說道:“不曾,我熬製的湯水是好東西,能看到他們忘卻前世的悲苦,正是我心所願。”
顧岩不解的說道:“可是轉世後,也總有新的喜怒哀樂等著啊。”
孟婆正眼望著顧岩的眼睛,世間的人或事,誰也逃不開的,她淡淡的說道:“無妨,冥川的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