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你要做什麼?”隔壁床的猴子躺著懶懶的頂起腦袋問祝軍。
“她十八歲生日,我想回去看她。”祝軍也躺著,身體沒有動。
“那我也去,反正我沒有親戚,也沒有女朋友,陪你一塊去追女神。”猴子說。
同樣的床,祝軍躺著,然而隔壁的床卻是空了。
少了愛說話的猴子,特別的安靜。
猴子愛說話,做任務的時候他像個幽靈,可是在團隊裏,他卻是個話癆,自那天說了要跟小豬一塊去給他女生過生日,全隊都知道了。
然而現在,他不在了。
祝軍評價的躺著,他的手卻緊緊的抓著床邊的鋼筋,手上的筋脈都凸了起來,他沒有落淚,卻是紅著眼,死死的咬著牙,他怕自己會哭,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他現在很想哭,可是他沒有哭,他知道屋子裏的其他人都跟他一樣,都沒有哭。
雖然開始知道會死人,因為別人死了,所以你也會死,這像一個遊戲,可是當遊戲真的來臨了,還是很可怕,人類就是這樣矛盾的動物,堅強又脆弱。
這是第一次祝軍直麵熟悉的人的死亡。
或許不是第一次,應該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自己。
他曾經也麵臨過那種感覺,可是畢竟結果他還活著,隻是差一點死了,雖然那一刻離死亡那麼近,在沒有呼吸的那個瞬間,似乎觸摸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看到了秦心,他真的看到秦心,卻不是短發,而是一頭長發,臉上還化著濃妝,她不在岸邊,而是在一輛車上,坐這車路過了這裏,臉上看著車外,風從窗戶裏吹過,吹散了她長發飄飄。
那種感覺很怪異,好像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在那以後,祝軍患上了失眠的症狀。
他沒有跟秦心說過,也沒有跟家人說。
他經常睡不著,隻有跟秦心一塊的時候才感覺安心許多。
跟秦心訂婚他覺得既幸福又惶恐,有時候睡著,常常就有那天那種溺亡的感覺,他一直很膽大很陽光的,可是在那一次之後,仿若三魂七魄少了一些的感覺。
那天晚上走了一夜的路,看到她就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像是朝聖者看到了屬於自己的聖像。
父親發現了他的異狀,應該是跟爺爺奶奶商量過的結果。
他被丟進了一個神秘的部隊,他也不再是祝軍,沒有任何證明他身份的東西,也沒有任何給他聯係外界的東西,在極限的鍛煉下,失眠似乎會好一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筋骨在不停的磨練當中變強大,好像那種隨時飄散的感覺少了一些。
雖然非常想回學校,想回到秦心身邊,可是他害怕,害怕自己以為哪怕躺在秦心身邊也夜夜驚醒,害怕那種寂靜的深夜中漂浮的感覺,好像自己本不該在這個世界上,應該走向別處,而不是在繁華的人間。
他開始以為父親是因為那件事想要轉移他,保護他,可是慢慢的連父親都聯係不到他,周圍的人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參加的任務也越來越危險,甚至親手殺過人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這他媽絕對不是保護,保護會讓自己參加這麼危險的事情嗎?保護會真的遇上殺人和被殺的事情嗎?保護會讓戰友眼睜睜的死在他麵前嗎?
這不是保護,這是殺戮。
他不是祝軍,不是華夏開國將軍的嫡孫,不是什麼高級中將的兒子,他隻是一個代號小豬的兵。
出乎意料的,當身邊的人都叫他小豬的時候,他睡的很踏實,半夜也不會突然驚醒想走到黑夜深處。
這是另外一種生活,原本臉上還有一些稚氣的他,如今卻全都不見了,有時候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祝軍都覺得有些陌生,不知道是對現在的模樣陌生,還是對曾經那個微笑的陽光大男孩的模樣陌生,或者都很陌生。
他很少照鏡子,這會讓他分不清自己是誰。
自上次溺水,他有些恐水,甚至洗澡都不願意泡預感。
然而當他是小豬的時候,沒有人會問他你害怕水嗎?這種可笑的問題,如果他猶豫一秒,哪怕是半秒就立刻有人會踹他下水。
在每一次的身體的極限的鍛煉中,他都發現自己還能更強一些,那種恐懼,漸漸的已經被遺忘了很久。
甚至再直麵死亡的時候,也已經沒有特別的感覺。
可是這一次,猴子走了。
他倒下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祝軍一眼,麵帶微笑,卻沒有恐懼,那張略微有些瘦的臉,有著一種解脫。
猴子說他沒有親人,他是個孤兒,他想找回家人,不過應該不可能,他不是那種被拋棄的孩子,他父母所有親人都在地震中死完了,唯獨剩下他。
或者死亡,是另一種團聚的開始,所以他麵帶微笑。
他說抱歉,不能陪你去看女神了。
他張著嘴說了一句話,那個時候肯定是聽不到的,可是祝軍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