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同漫無目的地瞎逛著,不知不覺便到了咖啡廳。
這兒算是她最愛來的處所之一。低調的燈光,色澤暗啞的木桌,寧靜柔和的氛圍。她習慣坐在最靠裏的角落,背後是一盆半人高的綠色植物,手邊是落地的透明防護罩。當外層機甲開啟時,整個宇宙的星光便會傾瀉而入。
深邃到迷失,美麗到夢幻。在這極端的時空之美前,人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渺小,小到彷佛被容納到了“永恒”之中。
每次來這裏,西同都會毫不客氣地請自己一杯咖啡,從一大堆不認識的牌子裏麵隨意挑一個——反正嚐不出有什麼區別,隻是覺得夠苦,可以慢慢喝。
一個月下來,她已經摸得很清楚了,精英們不會在這個時間來這裏,正如同自己不會在標準下午茶時間過來一樣。
第一天時她不知道規矩,高高興興地按照全艦統一的活動時間表來參加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茶會。結果推開門的一瞬,迎接她的是突然的安靜——驚訝,迷惑,嘲諷……還有一些說不清的表情從他們臉上閃過。
雖然早已有了些準備,西同的心裏還是被狠狠地紮了一下。
不過,從小的教育告訴她,讓精英們尷尬是不對的。
西同作為新晉一等公民一枚,遵紀守法,心理素質良好,應變能力上佳,當即行了個軍禮,很有禮貌地問道:“實在是不好意思,請問客艙在哪個方向?”
氣氛似乎更冷了。
直到最後還是嵐夜出來打了個圓場:“我領你過去吧。”說著向同伴們點頭示意了一下,起身向她走來。
“啊……不用……”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麵前的人用溫和而善意的笑給堵了回去。
傷害好人會遭雷劈的,所以她不能拒絕。
一路上亂七八糟地抓著話題就聊,聊不上幾句又換一個。她在心裏不停地祈禱,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祈禱些什麼。她時不時地轉頭看嵐夜的反應,眼裏卻隻見他那抹耐心的微笑。
——真是遜斃了。
西同苦笑。
她隻能罵自己沒出息,癡心妄想。
嵐夜是精英,而她不是。
她隻是一隻有貴族般良好涵養的酸葡萄。一個普通人。很早以前,她就立誌要從“熱島”搬離,不要再忍受那365日全天候的灰蒙蒙天氣,彌漫不息的機油味——她要搬到“穹天”,被五十個熱島所環繞的獨一無二的“穹天”,人類最後的淨土。據說那座高聳入雲的城市街道整潔,空氣中四季飄香,人類可以透過城市的防護罩看到蔚藍的天空,而隻有占了總人口0.0003%的一等公民和精英才有資格居住。至於普通公民與流民,隻能混居於“熱島”之中。
通過多年不懈的努力,她在公民綜合素質考試中擠入前百,晉升為一等公民。然後又在精英選拔的麵試中,被一場百年不遇的運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成為了準精英一名。
——注意,是“準”。
隻有她在完成了這次任務,勘測完某未知星球的宜居性後,才能獲得正式資格。
苦讀多年,她不是沒有肖想過成為精英中的一員:移民入住穹天高級區,周末開飛艇回去看父母,偶爾叫上幾個朋友來家裏熱鬧一番順便帶點炫耀的成分,過有車有房有狗最好還有優質男人的生活。
隻不過,在接受了協議簽完了生死狀見到了所謂的同伴之後,她才有些明白了過來。
政府計劃?精英培養方案?新能源開發?
——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和精英比起來,她頂多也就是個端茶送水素質略好的服務員小妹。而在自動化機械化程度如此高度發達的今天,她受惠之下成了半曠工狀態,連端茶送水也免了。每天睡到自然醒,以前早睡早起的好習慣統統成了太空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