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王氏一整日心神不寧地盼著丈夫跟兒子歸來,直到晚上才聽見院子裏傳來板車的聲音,王氏放下手裏的活計就往院子裏跑,見丈夫立在院子裏朝她笑,一顆心才踏實下來,連忙張羅著一家子吃晚飯,笑著問潤澤考試的情況。
潤澤放下懷裏的寶珠,幫著擺好板凳,躊躇了半晌,摸摸鼻頭,“經論答的最好、試貼經跟律賦,好些題目沒見過,一時難住了,不知該咋對,後來還是胡亂添上了。”
王氏一聽,估摸著今年是沒考上,自己倒不覺著有啥,前頭多少也有心裏準備,這會兒見娃兒有些沮喪。心說這樣也好,自己雖然不懂得那些個詩詞,可總也知道這回娃碰上了難處,將來才知道勁兒該往啥地方使。
陳鐵貴嘿嘿一笑,招呼幾個娃兒,“行了,累了一天,都坐下吃飯。”
潤澤神情有些委頓,“今年估摸著考不上了。”
陳鐵貴抿了一口酒,咂咂嘴兒,對王氏說:“還別說,今兒在考場外頭等娃兒,碰上幾個懂些的老鄉,都說作詩難著呐,沒個幾年功夫學不出來,我尋思著咱們潤澤手頭裏也沒幾本書,等咱再攢些錢兒了,正經得給咱娃兒到縣裏頭買些書。”
寶珠心裏也是這個想法,大哥潤澤聰明著呢,可到底也隻有十歲,讓一個十歲的娃對詩做賦,確實有難度,潤澤學習雖然刻苦,可手頭就那麼幾本書,要是有機會閱讀到一些精彩的詩詞歌賦,再踏實念個幾年,縣試鐵定是不成問題的。
王氏歎口氣,給潤澤夾了一筷子涼拌白菜,勸慰著:“夫子都說咱娃兒聰明,今年考不上了明年再考就是。”
潤澤肩膀顫了顫,握緊了拳頭,“娘,要不我不讀書了,在家幫著爹娘種地,弟弟妹妹還要我照顧……”
陳鐵貴“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說啥呢?你娘前頭不是跟你說了?隻要有讀書的念頭,我跟你娘就是砸鍋賣鐵也供著你讀!”
王氏也勸潤澤,不能因為頭一年考的不如意就氣餒,說自己一直希望家裏出個讀書人,再來潤澤本身也喜歡讀書,哪能這麼草草就放棄了?
潤澤到底還是懂事,前頭直覺著自己沒考上,愧對爹娘,生怕爹娘心頭不樂意自己再讀,所以主動開口提出了不讀書的想法,見爹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知道爹娘在自己身上的期望值,反倒安慰起王氏,說是接下來一年要好好學,以前總因為夫子的誇獎,心裏多少有驕傲,這回參加了縣試,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秀才並不是那麼好考的,自己要讀的書還有很多,讓王氏別發愁考學的事,給自己定下了目標,最多再念個兩年,縣試一準能過。
新分來的兩畝地前些日子剛鬆了土,最近還空置著,原本二月份也要下種了,潤澤考完了試,王氏才有心思跟陳鐵貴商量起這事。說是再不能耽擱,王氏尋思著先種一茬子地瓜,等秋後地瓜熟了再接茬種苞穀,這兩樣對於陳家來說算是最實在的作物,地瓜能曬成地瓜幹,便於保存,苞穀是家裏的主食,自然不能少,前頭分來的四畝地仍舊種上小麥。
白天寶珠就跑到魏元家裏頭,跟著魏思沛一起讀書寫字,魏大夫家日子過的窘迫歸窘迫,讀書用的紙墨倒常常采買,寶珠如今才兩歲零九個月,握筆還是比較吃力的,也就隻跟著思沛口齒不清地念念三字經,盡管如此,寶珠已經相當滿意,到底有人教授,學來的東西也名正言順了。
魏元見寶珠也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倒像是真心喜愛讀書,連帶著思沛也用功了許多,原先還有些提不起勁頭,如今兩個娃娃在一塊,一日比一日進步大。每日看著兩個娃兒在一塊學習,笑容也就多了許多。
晚上潤澤下了學,有時候寶珠會似懂非懂地問一些詩詞,潤澤隻當是妹妹好奇,並不細細解說,隻教著寶珠念些簡單的詩句。
一轉眼過了清明,天跟著熱了起來,這日傍晚王氏正在灶房裏做著飯,聽著院子裏有人喊嫂子,王氏一聽就聽出那聲音是鐵富的,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兒,也沒有立即出門,舀了一碗水將手衝著洗了洗,不緊不慢擦幹了手,才慢悠悠從灶房裏出來,明知故問:“喲,這是二兄弟呀,成日也不見來一回,今兒是哪陣風把二兄弟給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