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轔轔而行直至夕陽垂掛天邊,這才見著人煙,野路旁的賓館外停了不少輿車。顯然,入住之人不少。長長嫁隊到了之後,旅館旁的道路顯得更為擁擠。

陳磊隻得吩附那些侍衛守在外頭,安營紮寨護著車中媵器等。而我同媵女們齊下車入住賓館。我的隨行世婦都留在外間,隻稚與我同行,我入睡後,她得守在外間。

剛入賓館,便見不少仆從不停從車裏來來回回拿東西安放,堂上一方方木案整齊擺放兩邊,堂裏被劃成了一小席一小席,客人席地坐於桌邊,滿滿一堂。

我們一行進來,本來有些喧鬧的堂上頓時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我身側辟的身上,眼角斜光裏,似見著辟十分滿意的笑了。

有館人司裏前來行禮,又引了我等入得院子,問了所需。

此時,我隻想好生安歇,遂隻要了份簡易漿食,司裏又一一詢問過媵女,方才退下備食備水。眼眸轉了一圈,每人臉上都露幾分疲色。

這一路行來,雖有輿車,卻仍舊顛簸得厲害。骨頭架子差不多散了,以往去洛邑,坐車也不似這般累,周道倒底說來,是為天子修的,要平坦許多。

這一路往陳道路雖然寬闊,卻是眾人走出來的,坑坑窪窪不太平整。有兩日遇著暴雨,車輹陷入泥坑之中,好在有高壯侍衛相幫,不過如此折騰,眾人具生疲憊。

用膳過後,稚早己備好內衣,洗沐一番,我便早早歇息。第二日起得甚早,辰初便己著裝完畢。精神抖擻,心情自然敞亮,見外頭天氣尚可,又想起昨日傍晚剛入庭院時,兩旁似乎有些景致,此時距一飯還有些時候,去看看散個晨步也不錯的。

待得稚幫我梳妝完畢,又化了淡妝.隻是用石黛描了眉,用燕來的燕脂打了兩個腮紅,這個時代的粉底我還是不太敢恭維,是用米粉做的,刷在臉上跟刷牆壁似的,所有的化妝品也就燕脂細膩些,而且是用純天然花汁曬幹的團子,比較能接受……又選了兩隻比較淡雅的簪子插入發間,坐在銅鏡前,細細看會,並無不妥這才起身。

兩人開門下階,走至堂前。

站在庭裏觀景,有清風迎麵徐徐刮來,冬末初春的味道瞬間盈滿鼻端,空氣裏夾著淡淡的炊煙味,看看庭外明朗青天,忍不住笑了,這個冬天差不多快過完了,終是與阿兄錯過,隻怕待他回魯之後,我己嫁至陳有月餘,想來他是該要氣惱,君父怕擾了他回朝述職,也隻在我遠嫁前一日,方才使了信使送信與他,道了我的婚事。

心中邊想著這些,邊折身無意識向庭外漫步行去。此時,天色不算大亮,賓館裏靜悄悄的,淡淡天光映在櫞木窗棱之上,走廊地板處,四處可見團團光斑搖曳。

正走在長長的過道裏,陳磊一身淄衣悄然出現廡廊盡頭,腳步微頓,想不到這個時候能遇見他,微微一笑,行個禮。

陳磊回禮,額角還掛著汗水,似笑著問我,“夫人欲往何處?可需磊同往?”

見他手中拿著弓箭,又滿頭大汗的樣子,猜他定是晨練剛回,這個時候隻怕極需洗沐一番,想著便開口婉拒道,“娻欲四處看看,勿需…磊同行,少傾便回。”

陳磊不再說什麼,而是看我一眼點點頭,道過別,便向院中大屋行去。

待他走遠,消失走道轉角,稚才疑惑不解望我,“君主,邑君願陪你同往豈不美哉,何以拒之呢?”

笑著看她一眼,我沒有回答。

這孩子向來一根筋,剛剛陳磊的話,哪能當真,他隻怕是隨口問問罷啦......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漫步。

過了廡廊,沒想到,後頭竟還有一院,院門緊閉,前頭卻是蹲著個肉球似的粉粉嫩嫩總角小童,一身淡灰絲棉袍 ,外頭罩著斬衰,那斬衰有些過長,拖曳石階之上,看其年齡不超過四歲。這是誰家孩兒,如此年幼便己服斬衰….還獨自一人蹲在外頭,顯然,他也不是情願被留下。

此時正拿一截碳木邊咽哽,邊嘟嘟噥噥畫著一些卦畫圖形。那低低哭著的樣子,讓我覺著甚為有趣,便駐足觀望,細聽,原來那小童正在用甚為不熟的雅言背文王著的《周易》,邊哭邊背,“阿父無理……嗚嗚……上卦離為火,下卦兌為澤……嗚嗚......阿父壞……火動而上,澤動而下……嗚嗚上火下澤,睽。君子君子……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