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陳國邊境,宋候便己驅車離去,走時不知同皋說了什麼,皋回來時麵色微微有些餘紅,見他那樣,我忍不住問,“適才,宋候與你談何?”

皋正正色,答了句無甚大事,便徑自走開,沿著賓館處的廡廊行去,人煙廖廖的過道旁,幾枝秋菊開得稀疏。

他一向神色冷清,我也沒往心裏去,隻是有些奇怪他為何臉紅罷了,將未繡完的東西繼續直至繡完,最後紉線結口,這皂襪才算完工。

抬頭,便從窗欞處,見皋正坐不遠處的草垛之上,凝著這裏出神,目光渙散,己是魂遊天外模樣。

想想,與他終還是要長期相處,兩人這般模樣倒是生份了些。山不就我,我便就山罷,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將襪遞與稚讓她收妥,見旁側榻上裌睡得香甜,一時半會不會睡來,這才從席上起身拂拂裙裾行了過去。

“副師。”隨著叫喚皋的瞳光重聚,落在我身,見麵前之人是我,愣了愣。

“公女。”喚罷起身,“不知公女在此,皋唐突。”

“算不得唐突,是副師先至。”

“嗯。”

找了處離他不遠的地方隨意坐下,“剛剛,副師在想何心事?”

皋愣了愣,良久方回,“皋隻不過在想去年今日,皋在做何。”

“那皋去年此時,在做何?”我笑著問,記得宋候說他不是處理國務,便是教裌射禦,想必也不例外。

“去年此時…”皋的眼神忽地迷離,似陷入回憶,眸光支離,絲絲痛悔,“去年此時,也是這般天氣,秋雨剛歇,雨後晴空高且遠,每年此時,皋便會提罐醴酒,去處地方。”

說著一頓,轉頭看我,細碎陽光下,黑亮發絲挑出點點光暈,十分炫目,許是在天光的映襯下,臉上線條忽地變得十分柔和,不再一副清冷神情,“公女定知皋曾有婦。”

微愣,這個,皋第一次在我麵前提起自己曾經的妻子,他那溫和神情,沒由來的讓我心中一緊,想必他是愛著娥的罷,輕輕嗯了一聲,“曾有耳聞,在蔡裏時,鄉人及楚狂亦道過。”

宋皋轉頭,接著說道,“嗯,皋去的地方便是娥長睡之地,隻是今年卻沒法去了。”

“適才,父親對我道,回宮便遣人往魯納采,問名。”

“皋便在想,公女如此嫻美沉靜,嫁與皋,算起來,是皋賺了,隻是心中卻感艱澀,楚狂曾責我,娥在我心中終守不三年。皋曾諾娥五十載,卻不想,不過一載便天人兩隔,心中遺憾我曾諾她簍篙漸綠之時,歸蔡探親,終是食言了…”

說至這裏,沒再說何,而是望著遠方,雙眸如夜間的深邃大海,不可測量。

我輕輕回了個哦字,沒再說話。對皋口中的妻子娥,生出一絲好奇來,要何種別樣溫柔的女子才能化了這塊悶葫蘆,使他至今念念不忘。

兩人之間一片寂靜。

風從頭頂吹過,頭上插的珠簪碰撞,發出輕響,遠處不知何人吹曲,古樸的音質蕩在山林野澗,廣袤無垠的山野,漸有霜白之色。

坐了良久,皋忽然出聲,“公女回吧,皋想一人獨自靜靜。”回複一臉淡漠。

看一眼從開始便坐於草垛之上紋絲不動的人,我無聲點頭,起身,環佩輕響一路直向賓館行去。

待走得遠了些,稚隨在我身後,這才喚我,語氣有些猶豫不決,又似有些為我鳴不平,“君主…”

急行的步子沒有因稚的呼喚減慢,登階上堂,入大院,“嗯?”

“君主勿憂,適才副師..”

停下步子,旋身似笑非笑看她,“誰說我煩憂了?”

“可君主步伐比之平時甚速,如若不是惱怒副師不忘舊婦,又豈會如此?”

低頭一笑,我理理衣袖,我並未煩憂,剛剛宋皋所言,如果是別的女子或許會氣憤惱怒,但我卻不會。

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個長情之人,雖然對象不是我。

長情,總比濫情好。

不要說我無情,但我卻是真的認為宋皋心中有何人對我來說,這個問題,至少現在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心中要的是何。而我也再清楚不過,於我來說兩人婚後,隻要相處平靜,不要折騰,其它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