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宮是無甚秘密可言的,我與娥之爭執,翌日一早便被宋夫人拿來詢問。娥埋低頭顱,不答話。

我卻不遮不掩輕輕笑了,“母親,定是哪位寺人多嘴在您麵前饒舌,我不過見娥與夫君在囿園待得過久,那臉頰都曬傷了,這才去送些清涼療傷之物。是吧,娥?!”

轉頭笑盈盈看向一旁的娥,眼神卻在對上她時,閃過冷光。

娥聽了我話,身子震震,抬頭勉強笑了,道姐姐說得是。那東西本以為是子郜的,她一時瞧著那玉晶瑩透亮,心中喜愛,這才從子郜枕下拿了戴。卻不曾想竟是娻的,當知了此玉為她所有,那時心中一時起了惡意,這才裝作不小心鬆落,而娻隨後而來的毫不猶豫一掌,多少甩出一份懼怕來,她萬沒想到,她竟敢當著夫君的麵欺負她,心中委屈之極又氣恨之極,不過一塊玉環,倒似拿著她的命根子般,以往宋夫人欺她也罷,因她乃長輩,做晚輩的當順從。在陳磊府舍被人欺也罷,那時她失了記憶隻當自己孤苦無倚,如今自個有了如此優秀的夫君作倚靠,而娻不過平輩,竟還欺她,這些人真真讓人惱恨。殷氏欠了她,欠了她的孩兒,難道不理虧麼?

堂上其它女子在見著她臉頰處的紅印時,愣了愣,臉上神色各異。娻之厲害早就領教,那是何等滑溜之人,就連宋夫人都拿她無法,你個過氣的妻子,憑何去招惹她?一時有些幸災樂禍,倒似等著看熱鬧般。

冷眸掃過眾上一幹人等,各人神情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的記下各自表現,特別是陳媯姒。她定沒想到,她與宗族來往之信己被我調換,而上次送的一盒燕脂裏的信條也被我拿了出來,另換上別的東西。

其實陳媯姒要的也不是什麼別的,不過是份迷情香精之類的,但那時黑皋尚在,我自然不會讓她得逞,也不想想那些助性的東西或許一時管用,但用多了倒底傷身。

要怪,便怪她們那些明知宋皋可能克妻傷子,卻仍送她們進來的人罷。

吃罷三飯,天色漸漸有些陰沉了,鉛灰色的積雨雲堆在天邊,緩緩遊來,那架勢倒似要打雷下雨了般。

想著裌尚在泮宮學習,又是怕雷的,心中不放心,與稚一前一後向泮宮行去。石頭砌的過道筆直通向宋宮大堂,過了大堂再越過公宮,鍾室,藏室,大殿後頭便是泮宮所在。

泮宮依著山壁而建,後頭是習射與習禦場,寬敞的獵苑中央,此時站著大大小小好幾十隻參差小小蘿卜頭,宋候與其弟一幹宗族子弟差不多全在這了,裌與蒿具在,這裏算是貴族子弟待得最為長久之地。

此是我入宋宮以來首次來這獵苑。裌身著吉服,小臉上己有些氣勢,一臉認真微仰頭傾聽對麵正演習如何射箭的師氏說何。掃一眼那師氏手中箭,那是一支沒有箭矢的。師氏說了何,然後讓每人上場演習。

後頭一顆高大椴樹樹杈上,吊著十幾隻大大小小的果子,灰霾的天空襯著紅豔豔的果皮,更加鮮明。子弟們要射的明顯不是那果子,而是吊著果子的那根細麻繩。先是年紀大些的演示,射中的抬頭挺胸笑著歸隊,射不中的垂頭喪氣。輪至裌時,小家夥端著那架勢還真像那麼一回事。置箭拉弦,箭離弦時卻被人從後頭故意推了一把,那箭未至目標,中途落下。眯眼看看那做小動作之人,又是宴!

“小君。”稚在後頭叫道,“那宴真可惡,總欺負太子。上次小人來接太子,便見他帶人將太子圍堵在宮牆處,將他身上金貝收刮幹淨,此次小君既在,便幫幫太子吧,太子,太可憐了……”

“稚以為當如何幫他?”轉頭微笑看一臉氣鼓的稚,該到出嫁年紀了罷,還是如此單純。

“自然是幫太子教訓一番宴!”揮拳。

“然後呢?”

“然後自宴便不敢再欺裌了。”

“汝錯了,下次宴定還會將我欺負的,欺負回來,再者我如此去教訓一位晚輩,著實不妥,亦有些勝之不武,這宮裏雖說嫡者為繼能做太子,但最強的才能讓人信服。讓人信服便要有強者手腕,能讓眾人跟隨你的喜好,附和你的言語,並非一場教訓可得之事。”

稚疑惑不解,“依小君之言,當如何解決此事?”孩子被人欺負了,做阿父阿母的不當幫嗎?

“隻有成為強者,便無人敢欺。”

“小人不甚明白,太子在宮中地位僅次於國君,己算強者,但宴仍舊欺他至廝,時常捉弄或唆使眾人隔離太子。”

稚不明白的,正是權勢集中地生存之道。她是幸運從小小年紀便跟隨了我,倘若跟隨的是些懦弱小主,隻怕生活早將她磨平,哪裏會有棱角,哪裏還會如此打抱不平。

“且看著吧。”

無意再多談,站在一角默默看著裌上課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