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將之後,是皇帝在禦花園設宴。陳老將軍為祭拜亡妻,崇陽帝特許他早歸。於是久居邊關又沒了主帥約束的戰士們,更像是一群脫韁的野馬。戰場的男兒們豪爽粗獷,喝酒時最受不了小杯小盞的來,即使麵對當今萬歲,端著大碗甚至酒壺來敬酒的也大有人在。
軍中不少人曾經是慕容梓尚的部下,他們一見這位多年未曾露麵的晏王,驚愕之餘倒顯得對他比對皇帝還熱絡。有幾個知道些過去內情的,甚至拿著酒壺來就不走了,一杯杯與他喝著,聊起過去的時光,感慨良多。
“陳將軍這一回,不知朝廷會認命誰為主帥了?”一個絡腮胡的將軍喝下大口酒後歎道。
接過他敬酒飲下的慕容梓尚,白淨的麵色也泛起了淡淡潮紅,素來澄澈的眸光中帶上絲迷離的凝視了他片刻,開口道:“聖上自有定奪。”
“媽的,隻怕還是便宜了那群家夥。”絡腮胡將軍低聲罵了句,抬起眼朝慕容梓尚深望了一眼,“王爺難道忘了,我們這些副將、將軍不少是八年前那場硬仗裏拚出來的。可是這些年,……唉,說起來就有氣,”咕咚又是一大口酒,他咧嘴大笑道:“不過也不虧了,八年前跟著王爺您打的那幾場痛快仗,現在想起來老子都還興奮。”
八年前的‘雲楊之亂’,列國動蕩戰火紛飛,傾國之際,燕雲、齊蒙、鎏國結成聯盟,力挽狂瀾,才有得今日的盛世太平。
而曾經的燕雲主帥,如今的閑散王爺,慕容梓尚的臉上隻有酒後微微的醉態。聽完他的話,他麵色無差的仿若絲毫記不起那些歲月般,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五哥,你還好吧?”慕容梓辰替他擋下一杯酒後,側過臉不無擔憂的問。
慕容梓尚轉眸茫茫然的看他,慢慢的,勾唇露出一抹笑來,瞧得慕容梓辰心頭一跳。
“小七,”慕容梓辰猶在呆怔著,梓尚已經撐著桌邊微有些不穩的站起身,“我先回了。”腳下踉蹌著,不再與那位將軍多說,他在身後兩個小太監的攙扶下,以不勝酒力為由向崇陽帝告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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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禦花園,慕容梓尚別開那兩個太監的手,自己往前走去,兩個內侍相互打了個眼色,亦步亦趨的小心跟在他身後。
邁出幾重宮門,走過長長的宮巷,遠遠的,慕容梓尚看見了一個站在馬車旁的人影,寒風中正微縮著肩膀,抱緊了手臂。
慕容梓尚莫名的不禁莞爾。別的侍衛都知道躲其他地方暖和去,她就不知道進車去等嗎?猛然間的念頭冒出,她該不會是怕掉了馬車,所以在這兒守著吧?思道這,他腳下不由加快了步子,卻在走過一條巷口時被人喚住了。
“晏王。”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忽然叫住他。慕容梓尚尋聲看去,認出那人是皇後身邊的一名內侍。
那內侍窺視了左右,隨在慕容梓尚身後的兩個太監會意的連忙走開,內侍這才近前以手遮口對慕容輕聲地道:“皇後娘娘請晏王去棲鳳殿。”
慕容梓尚不露痕跡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折進了巷內。
棲鳳殿內暖意如春。一名宮女入內麻利的奉上茶水後,躬身退了出去,將宮門緩緩闔上。
重重白紗委地,無風的靜止著,仿佛幾堵高牆隔開了紗裏紗外的兩人。交錯對望的目光透過紗絲,也變得朦朧不清。
“你飲酒了?”坐在紗後軟榻上的那人終於忍不住般,開口打破了沉默。
慕容梓尚斂眸回道:“正打算回府休息。”
那把雍容清麗的嗓音頓了頓,片刻後又響起:“喝口茶水吧,醒酒的。”
“謝娘娘。”慕容梓尚抬手舉杯,淡然飲下。
紗縵後的秀眉在他溫雅有禮的動作中,慢慢皺了起,忽而又如風過水無痕一樣舒展開來,皇後啟唇道:“身子最近怎樣?換過藥方後可有效果?”
“略見起色。”慕容低眉一句一回,無懈可擊。
“那就好。”皇後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坐起了身,雍容的嗓音裏少了分從容多了絲急迫,“梓尚,下月初是你生辰,依皇上的意思會親自去王府為你慶賀,我現在這樣不能出宮,所以……”
“這等小事,娘娘無須掛懷。”
清冷如泉水的聲音平淡地截斷她,恍如一盆冷水潑下,透心的涼,紗縵內的人頓然沉靜下去。許久過後,皇後長聲一歎,喃語道:“我還以為你記得從前的那個約定。”
“臣弟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