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飯後不久,七寶閣中迎來了一位稀客--皇上跟前兒的魏公公。錦繡自是不敢怠慢。魏公公大概沒到過這冷宮一般的地方,一雙混濁的老眼把這七寶閣裏裏外外打量個遍,這才扯著公鴨嗓子說:“六公主,皇上西暖閣有請。”
一聽是皇上要找,這可不是常事兒,錦繡忙問道:“敢問公公,是就我一個人嗎?”邊說著邊往他手裏塞了塊銀子,也不知道這老狐狸看不看得上。
隻見那魏公公瞟了一眼手心,頓了頓,說道:“皇上隻讓老奴來此處尋公主前去,旁的老奴一概不知。”
那就是隻宣了一人前去的意思了,這下錦繡更沒主意了。這麼多年來,皇上一直對她視若無物。入宮許久,錦繡隻記得小時候隨明妃覲見過幾次,從未單獨召見。今天不知是哪陣風把魏公公吹來了。
錦繡雖不明就裏,但也不敢拖延,跟著公公快步走向西暖閣。還沒進屋裏,一股龍涎香的香氣已撲鼻而來。皇宮內真是奢侈至極,師傅告訴她可別小瞧了這小小的一塊龍涎香,這已夠尋常百姓家吃喝幾年之用。
“進去吧。別讓皇上等著。”魏公公道。
錦繡隻能硬著頭皮進去了。隻見一個身影坐在桌前看著什麼,她趕緊跪下,低著頭,口中機械地念道:“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抬起頭來,讓寡人看看。”一個聲音響起。
錦繡徐徐抬起頭,麵前的皇上還是印象中的老樣子,中年發福,麵色保養得極好,嚴肅得讓人害怕。
“錦繡,你大可不用自稱奴婢。雖說被趕出了浣花宮,可怎麼說寡人也娶了你娘親,你還是寡人的六公主啊!”這話聽似溫情,卻平白讓錦繡在這明媚的四月天裏打起了哆嗦。
“今年多大了?”皇上問道。
“回皇上,十八了。”錦繡回答說。
“唔,是不小了。都怪寡人平日裏忙於國事,都快把你給耽誤了。現下可有意中人沒有?”
“回皇上,不曾有。”錦繡猜不透皇上話裏的意思,隻能如實回答,心想著難道是要為自己指婚?跟著雲瑾一道湊個雙喜臨門?
“那寡人把你指給嶺北的小王爺即墨君昊可好?”
什,什麼?這是哪一出?錦繡驚訝萬分,一時竟忘了規矩,提高了八度說道:“可,可他不是--”
“寡人自是知道你想說什麼。是,他是和雲瑾有婚約在先,可寡人最近得知你也衷情於他。寡人總覺著這些年來對你疏於照顧,怠慢於你,總想著要補償。況且你們小時候也是有過交情,總好過一般的盲婚啞嫁。思來想去,寡人覺得你倆最合適。”
錦繡萬分錯愕。先不管皇上是怎麼知道她這點小心思的,自己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會要皇上奪他愛女心上人,就為了成全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拖油瓶?
“皇上明鑒,奴婢對小王爺的確沒有非分之想,心內更是祝福公主與小王爺百年好合、白頭偕老。”錦繡趕緊邊磕頭邊一個勁兒的撇清關係。
“好,你隻是個聰明人。寡人也就不同你繞彎子了。”皇上突然收起剛才的語氣,“寡人有不得已的原因要將雲瑾嫁與李大將軍之子弘文。可寡人如果出麵拆散他們,對雲瑾、對君昊、對離世的驍逸王爺都不大好交代。你說誰來當這個惡人比較合適呢?”
錦繡這才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他是要讓自己來充當這場鬥爭的工具與犧牲品,還要拖上雲瑾和君昊一道。想到雲瑾和君昊會因自己而痛苦的分手,想到自己這一輩子要背上的罵名和君昊對自己與日俱增的怨憎,錦繡隻感到不寒而栗。不,絕不。她也不知哪裏來的膽量,迎視著皇上的目光說道:“奴婢愚笨,不懂皇上的意思,更不想嫁給小王爺。”
“你--”皇上顯然被她這不合作的態度氣著了,但又很快平複了下去,他轉了轉自己大拇指上的碧綠玉扳指,輕笑一聲說:“乖女兒,你應該清楚,你的小命可全在寡人這雙手裏攥著呢!”
錦繡仿佛思索了片刻,嘴角竟然彎出一個上揚的弧度,似一抹解脫般的微笑。她盯著皇上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奴婢的命本就托皇上宏福多活了十幾年,現在皇上要拿走,奴婢也沒什麼好說的。”說完,重重地磕了一記響頭,兩行熱淚便順勢流下,滴滴都落在這青石地上。她估摸著今天怕是自己的死期了,緩緩直起身,閉上眼,靜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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