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真人這個名字,是師父取的,無他,隻因為他姓張,“真人”兩個字,是師父對他的期盼。
張真人兩歲時就跟著師父修道,天災人禍,雙親離世,六根六塵四大清靜,算是有了修行的先天條件,師父也曾一度覺得,這孩兒能繼承他衣缽,可後來師父發現,先天條件再好也無法與後天本性相抗爭。
他這個徒兒,一言難盡。
“師父,那邊有人聚在一起不知做什麼,徒兒去瞧瞧。”
“師父,村頭的一隻大鵝跟著我們哩。”
“師父,你看那蛤蟆掉河裏了,會不會淹死,哈哈哈哈。”
“師父,我肚子疼……師父,能不能給我拿一條幹淨的褲子?”
“唉”師父歎了口氣,從此之後他的六根六塵也不清淨了,好在他這個徒兒十分心善。
“師父,前麵兩個人在打架,我們去勸一勸吧!”
師父看了一眼:“那不是打架,那是他們在玩耍。”
“師父你看,又有兩個人在玩耍。”
師父看了一眼麵色大變:“快走,那個人就要被打死了。”
忙碌了一整日,師徒兩個在道觀中住下,師父意味深長地看著張真人:“徒兒啊,你這眼神不太好,師父放心不下。”
張真人眯起眼睛:“師父,徒兒的眼睛好著呢,師父有眼屎徒兒都能看到。”
師父立即伸手去摸眼睛,果然有一顆小小的眼屎。
“徒兒啊,師父說的眼神,不是指這個。”
“那師父說的是什麼呢?”
師徒兩個說到正經的問題,坐起來對視,看著徒弟乖順又專注的目光,師父一時詞窮,竟然不知道從何說起,揮了揮手:“徒兒,睡吧!”
“師父,您是不是應該跟教書先生學一學?”
師父胸口一滯,這個眼睛漏風的徒弟竟然嫌棄他,不過第二天師父花銀錢買了一本書來看,想及這裏,心性有些不穩,果然修道之路漫漫,越老越要小心免得破功。
又過了幾年,師父帶了兩個孩子回來。
“徒兒啊,這是你的師弟和……唉,兩個師弟,為師為他們取了名字,一個叫清瑛,一個叫清陵。”
張真人愣了一會兒,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兩個師弟,然後看向師父:“師父,那我是不是也該改個名字,叫清什麼?”
師父一揚手中拂塵,轉身走入道觀之中。
“師兄好。”
“師弟好,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兩個師弟年紀還小,師父決定在一處道觀中住下,從此之後他們師徒四人過上了平淡且快樂的日子。
每日除了誦讀、手抄道經之外,張真人還劈柴、挑水跟著道觀裏的師兄們學功夫。
突然有一天,他發現其中一個師弟與道觀中的一位女冠子手拉著手向山下走去,按理說以師弟的年紀這不算什麼,可萬一跟著女冠子學多了沒了男子之氣可怎麼辦?張真人決定在合適的時候要囑咐一下師弟,可他隻看到了師弟的背影卻不知道跟著女冠子的到底是哪一個。
災難總是在不聲不響中發生,那時候的張真人還不知道,他為自己設下了一個大大的陷阱,往後的不少年裏,他一直在向陷阱中填土活埋著自己。
張真人將兩個師弟叫到身邊苦口婆心地教導一番。
兩個師弟都低下了頭。
“到底是你們兩個誰?”
清瑛和清陵對望一眼,清陵別過頭,清瑛抬起頭。
唔,是清瑛沒錯。
張真人意味深長地看著清瑛:“以後……”
清瑛道:“我知道了師兄。”
張真人滿意地完成了大師兄的責任,清瑛啊你可多長長心。
時間過的飛快,兩個師弟漸漸長大了,師父卻被頑疾拖垮了身體,清瑛每天哭得眼睛通紅,他與清陵稍稍堅強一些,默默地期盼著會有奇跡發生。
最終,每個人都是一樣,誰也不可能超脫,這也算是道法自然。
師父囑咐完兩個師弟之後,將張真人叫到床邊:“徒兒啊,你兩個師弟都不用為師操心,為師有些放不下你。
你啊,眼神不好,將來要找個眼神好的為你帶路,聽他的,跟著他,往後的路才能平順。”
張真人似懂非懂,這是道士的老毛病,話說三分留七分,時間久了自己都弄不清楚那七分是什麼了。
“為師還記得當年你被送到為師跟前兒時,死死地抱著為師的腿不放,”師父臉上顯出幾分欣慰的神情,“這個最大的優點不要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