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來信了。

“表哥,我有男朋友了,他和我同在醫療係讀書。他很愛我,如同你……”我流淚了。是因為表妹有了男朋友?是因為我那心頭的負罪感得到了解脫?還是因為那失落的愛?我說不清。

年前,就在全家人忙著給我“做滿月”的那一天,一個電話把奶奶請到了姑姑家。

表妹小我30天。

一年後,一對“地質夫婦”隨隊遠征去了,把剛滿一歲的女兒送到了我家。此後,我便和表妹形影不離了。

幼兒園、小學、初中,我們雙雙進出校園。到了表妹知道“害羞”的時候,我們又考進同一所高中。盡管還是一塊兒騎自行車上學,但在同學們麵前,我們的話不如以前多了。我發現表妹常常在眾人麵前躲著我,常常因我無意的玩笑而臉紅,常常在騎車的路上對我不理不睬,可一回到家裏,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在奶奶的監督下刮我幾下鼻子,當然,刮疼的時候少了。

節假日,我倆一起去看電影、去公園、去爬山,回到家裏,又在一張桌子上溫習功課。表妹英語、語文學得好,而我的數、理、化考試每次都比她分數高。由於我們倆互相幫助,互相促進,兩個人的成績都令老師和家長滿意。

臨近高考了。星期天的上午,我倆在家裏做模擬試題。表妹突然冒出一句:“你要不是我的表哥該多好啊!”我一愣,立刻從腦子裏反映到麵孔上。表妹臉色緋紅地低下頭,用左手胡亂地擺弄著她那白色連衣裙領口的蝴蝶結。這時,我好像第一次發現,表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那一天,我們沒再說話。我已經朦朦朧朧地領悟到了什麼,但我把所有要問要說的話都咽了回去。我原以為自己很了解她,可那天我才知道自己太自信了。

我倆先後接到了入學通知書。我如願進了軍事院校,她考上了省醫科大學。

軍校報到的時間比較早。在全家人給我送行的晚宴上,表妹坐在我身邊,一言不發。姑姑用探詢的目光問我,我無言地搖了搖頭。在爸爸的提議下,我給大家敬酒。當我最後斟滿表妹的酒杯時,她突然撲到我的身上,緊緊地抱住我,開始僅是抽泣,繼而竟哭出聲來,任憑淚水、鼻涕黏在姑姑剛送給我的新襯衣上。我不知所措,木然地扶著她不斷顫動的雙肩。我想家裏人會站起來勸說表妹,可環視一周,卻發現他們都坐在那裏怔怔地望著我們。從表情上,我看出了他們歡欣而又難過的複雜心情。一向很堅強的姑父竟掏出手絹擦眼睛。

第二天一早,我出發去車站,表妹沒有送我。從她的窗前經過,我發現她躺在床上,眼角留著淚痕。我心中一陣難過,淚水不由地湧出了眼眶。

她入校的第二天就給我寫了信。在信中,她說出了一切當麵說不出的話。我的猜測是對的。我不能……可又無法使她擺脫痛苦,為此,我有了一種負罪的感覺。

“恩格斯說:‘痛苦中最高尚、最強烈和最個人的——乃是愛情的痛苦……”她在信中說。

“小妹,你知道我很愛你,你也喜歡我。可我是你的表哥,我們之間的愛隻能是兄妹之愛,而非人們最易理解的戀愛。”我回複她。

“表哥,我知道我們是兄妹,也懂得一點婚姻常識。可我離不開你,多麼希望你能讓我伴你終生。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如你這般知我愛我的人了,也不想去找。”

“表妹,你正為自己建造一個痛苦的小屋,如此下去,你會毀了自己。我不能答應你,因為我不想欺騙你。我仍舊愛你,你永遠是我的好妹妹,也是我唯一的妹妹。小妹,愉快地生活吧,多交一些朋友。有一天,你會發現,他們像我一樣喜歡你,愛你……”

“……我讓你為難了,表哥。我會努力按你說的去做的……”

今天,表妹終於成功了。我真誠地祝福她能從“他”那裏得到比我能給予她的更多更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