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伯伯,挺冷吧?”(1 / 1)

那是今年初春的事了,當時早晚還殘留著一些冬季的寒意。一天早晨,我在向平時上下班的電車站走去的途中,看到有兩、三個四、五歲的男孩在嬉戲。當我正準備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一個男孩仰著頭看著我說:“伯伯,挺冷吧?”我也自然地順口答道:“嗯,真冷啊,小淘氣兒。”便走過去了。因為意外地聽到這個小男孩的話,我心裏感到十分溫暖,感到邁出的步伐都輕快了。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我下了電車,走在回家的路上。前幾天孩子們蹦著跳著玩耍的廣場已經完全被雪覆蓋了,隻是在那廣場的一端,還延續著僅能容一個人通過的足跡。我正踩著那些腳印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時候,覺得身後好像有人。接著,“這路可真窄呀!”一個可愛的男孩的說話聲傳了過來。這是前些日子向我打招呼的那個男孩嗎?我這樣想著,回頭一看,那個男孩已經毫不介意地走過去了。我已經沒法兒回答他了。我忘記了路的難走,心情爽快地回到了家。

“伯伯,挺冷吧?”“這路可真窄呀!”這些話的確很簡單,可是這簡單的一言一語,當時卻深深地打動了我。這也許是出自那個男孩特有的敏銳的直觀:看到一個似乎很冷的過路人隨口說了一句,“伯伯,挺冷吧?”看到一個在狹窄的路上行走艱難的行人,便追上來,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這路可真窄呀!”而已。可是,正是這種能把自己看到的真實情形如實地、毫不猶豫地向陌生人說出來的、孩子身上特有的那種天真、親切溫暖了我的心,使我心中無比暢快!

由於這件事,我又記起了另一件愉快的往事。那已經是距今20多年,我在中學裏教國語時的事了。

四月初的一個早晨,我像往常一樣,下了電車以後,享受著春季早晨特有的陽光,朝著學校的方向緩步走去。途中,穿過公園的櫻花樹林,快要邁上柏油路的時候,一個學生從我身旁快步走過。我無意中看了一眼,是一個身穿嶄新製服,像是入學不久的學生。一會兒,從我身後又走過來一個學生,他趕過正緩步走著的我,向我問候道:“老師早!”我一看,原來是我教的一個五年級學生。這時,剛才超過我的那個新生不知想起了什麼,一下站住了,然後當我一走近,他便摘下帽子說道:“老師早!”“你早!”我的話音還未落,他又接著說:“老師,剛才我不知道您是老師。”不管是對老師,還是對同學,必須要用清晰的話語問候,這是這個中學的守則之一。這個新生恐怕也是很快地受到了這種教誨吧,所以,當他意識到自己對一位老師欠了問候時,馬上原地站住,向老師問好,並且還似乎為剛才的失禮進行了道歉。

想想看,這的確是令人稱道的言行。無論是誰,當他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情有錯誤時,能這樣毫無顧忌地承認錯誤,並坦率地改正,是多麼可貴啊!甚至連遇到了這樣一個學生的我也頓時心情愉快地跨入了校門。

以後,我時常記起這樁往事,並且,那個少年鄭重的麵孔、勁頭十足的聲音還活生生地能夠看到和聽到。每當我想起“剛才我不知道您是老師”這句話,就不能不被他的真誠所打動。像這樣不加修飾地吐露出的話語,具有奇跡般地打動人心、使人愉快的力量。它使得黯然憂鬱的心胸豁亮,使得冰冷滯固的心融化。恰恰是這樣的語言,才可以稱得上是具有生命力的語言!

我在這裏所記起的,也可能僅僅是可稱作孩子們特有的、天真無邪的表現而已。然而,如果我們能夠經常注意語言的純淨化,我想即使是過了特有的年齡階段之後,這樣具有生命力的語言不僅不會失去,而且它將被培育成強有力的、價值很高的東西,同時還能夠由此培養出我們的人,能夠使社會變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