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公交車上,麥昆坐在後排靠窗的座位,頭斜靠著被夕陽曬的有些發燙的玻璃,眼睛失去焦點的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這是六月初的一個普通周日的傍晚,麥昆結束了一天的兼職打工,正在匆匆趕回學校。六月初北京的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了起來,不過這個時間卻剛好是最愜意的,太陽散盡了一天的能量,和街上密集的車流與人群一並,都歸巢而去了。但濕潤的空氣中還是夾雜著一絲燥熱,麥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徐徐的呼出,整個身體也隨之鬆軟下來,他掰了掰酸痛的手指,又伸了伸懶腰,試圖緩解一下一整天不斷畫圖而導致的疲倦。關節幾聲清脆的嘎響,麥昆感覺身體又輕鬆了些許,他又把頭轉到一邊,繼續心不在焉的看著向後倒退的街景。

來北京上學已經是第二年了,這個月的末尾就要結束高二的生活了。學校位於朝陽區正東部的近郊,是一所有名的私立國際學校,高昂的學費雖然對麥昆的家庭來說不是什麼問題,但他的父親因為工作的特殊性卻總是要出遠差,而且經常一去就是幾個月,還杳無音訊,給麥昆的生活費往往是頭兩個月就被麥昆揮霍一空,生活頓時變得捉襟見肘很是艱難,雖然有宿舍那幫死黨幫忙接濟,但終歸還是杯水車薪。麥昆雖然每次都下定決心要好好理財,但自幼長在小城市的他,每個周末又總是抵擋不住北京花花綠綠的誘惑,所以不得不承受年輕和不成熟所帶來的代價。好在麥昆跟他爸爸學了一手的好畫,在好夥計迪倫的幫助下,在一家設計工作室裏找了一個兼職,周末兩天的工資抵一周的飯錢,這才稍微解決了生計問題。雖然他並不喜歡畫畫,甚至是被他爸拿著皮鞭逼迫著才學的,因為他爸相信,人有一技之長才不會餓死,麥昆因此非常逆反,很是抵觸,不知道被他爸打了多少次,心中壓抑了無數的怒火和不滿,但此時此刻麥昆雖然很不情願,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爸說的都是對的。

路過四惠的時候,公交車上的人好像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瞬間喧嚷起來,都往車廂左部擠過去,探過身子往窗外張望著。麥昆一直在打盹,卻被突如其來的議論聲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到車上的人都在對外麵指指點點,也順勢向窗外望去,看到四惠地鐵站外停了很多警車。麥昆粗略的數了數,至少在視線能觸及到的範圍內就有十幾輛,每一輛警車的警燈都大開著,紅藍兩種顏色不停的旋轉。由於警車很多,所有警燈都串聯成一片,把四惠站那座近十五米高的建築外牆都映成了紅藍兩色,很是壯觀。街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腳步圍觀,想要一探究竟,幾十名警察一字排開,拉起了警戒線,對圍觀的人群不斷大聲的嗬斥,讓他們退後。本來就人滿為患的四惠此時更是擁堵不堪,公交車緩慢的向前移動,想要在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路口盡快脫身。

“我靠,是不是車站裏有炸彈?”

“看樣子像是有人劫持人質!”

“這麼多警車!肯定是出大事了!”

“快看看新聞!”

公交車上的人們興奮不已,議論紛紛,畢竟這種像是電影裏的場麵,確實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而麥昆卻沒什麼心情,他皺了皺眉頭,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已經六點半了,離學校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他早就饑腸轆轆,餓的有點頭暈眼花了,不僅如此,宿舍裏麵還有幾個懶得發黴的餓鬼在等他帶飯回去。周末他們不是出去瘋玩,就是臥在寢室裏一整天,除了上廁所,不然絕不下床。果不其然,十幾分鍾後,正當公交車終於擠出了路口恢複速度行駛的時候,麥昆的電話響了。

“死哪去了?怎麼還不回來?!”

電話裏傳來迪倫那首音節托的很長的普通話,後麵還夾雜著雷歐和帆哥打遊戲時,慣例發出的驚天動地的吼聲。

“剛才堵在四惠了,大概還二十分鍾到宿舍,想吃什麼?炒麵還是燒烤飯?”

“喂!昆哥問你們想吃什麼!”

迪倫在電話那頭轉過頭去問他們幾個。

“我和雷歐吃上次咱仨去的那個雞蛋灌餅,k8吃燒烤飯,帆哥吃豬肉餡餅,米勒吃牛肉餡的,買十個吧。”

“豬肉的七個,牛肉的三個?”

“嗯,對!”

麥昆在東壩下了車,買好了飯之後,又走了十幾分鍾才回到宿舍,這時候天都已經快黑了,他把大大小小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飯盒放到了地上,因為桌子上擺滿了亂七八糟的空飲料瓶,煙灰缸,零食包裝袋和還在運行的筆記本電腦。雷歐和迪倫兩個人正臥在床的一角,一邊用手機看著綜藝節目一邊不時發出慎人的笑聲,這種比一般人高八度而且節奏感很強的笑聲是迪倫特有的。帆哥正坐在地上用電子詞典看小說,嘴裏不停的嘟囔著奇怪的聲音,不熟悉的人可能會覺得他很神經質,但宿舍的人都知道他是在給小說裏的人物台詞配音。k8用一個別扭的姿勢趴在床上玩寂靜嶺,屏幕裏他正在操縱著主角,在一個女鬼麵前不停的抽動身體,很惡趣味,但是很搞笑。米勒雖然不是103室的,但平時經常來串門,他此時正躺在雷歐的床上睡覺,頭埋在枕頭裏,似乎是在躲避周圍嘈雜的聲音,看來他昨晚又沒睡。雷歐看到了麥昆,第一個起身過來幫他收拾桌子,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這又是一個尋常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