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寸光。
在孟棠十六年的生命裏，曾在寒禪寺許多典籍中見過類似的描述——人生於世間，然本身便成一片世界。隻不過世界混沌未開，虛無不定無光。唯有當第一束光亮出現，世界才依稀有了樣貌，人也才算真正活了過來。
寒禪寺的意法在之禪字，這些也正是禪法的修行理念，是內心修為的提升。
一寸光作為禪法的第一重境界，能夠開啟真實的視野，望穿虛假，直指本心。這個能力是孟棠七歲那年，還是悟塵的時候便已經獲得的。
天寶殿上的眾人見孟棠突然盤膝坐下，以為是小和尚還有幾分自知之明，知曉沒資格答出這個問題，索性在佛前懺悔，可誰知片刻過去，桌案上的焚香燃去一半，孟棠卻依舊還是那般坐姿，紋絲不動。
反倒是他平靜清秀的眉梢，微微挑動過幾次，仿佛是明白了什麼，卻又疑惑著什麼。
“這小和尚究竟在幹嘛？難不成他還真能答出這道題？”
“哼，裝神弄鬼。緣之一字虛無縹緲，有關於此的問題，向來沒有指定的答案，聽說當年大師兄之所以沒能進入後山寺，便是沒有答出令住持滿意的答案。這小和尚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怎麼可能解開連大師兄都無力回答的問題？”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這小和尚必定是答不出問題，又擔心遭到懲罰，索性裝作明悟，以此拖延時間！哼，就憑這種人還能進入佛門聖地？”
“不急，一炷香就快過去了。”
四周的圍觀者驚疑不定，來回看了孟棠幾遍，最終得出了結論——孟棠隻不過是在裝神弄鬼拖延時間，毫無半點能力。
想到這裏，就連那些原本對孟棠稍有好感的人們，也紛紛搖頭歎息，將讚賞的目光投給了已是穩操勝券，卻依然不驕不躁的覺明。
覺明目光平淡，不露半點喜怒，淡淡地瞥了孟棠一眼，將戒棍朝著身側挪近了幾分。
然而這時候的孟棠，卻如同感受不到四周不善的目光，內心一片安寧，如同是回到了寒禪寺的那間禪房，做著每日必行的早課。
緣是何物，緣起何處？
心台深處的那一寸光並不搖曳，仿若永不熄滅般的明亮著。
隻是透過這束光，孟棠什麼也沒看見，更別提什麼緣起。
這時候，他隻覺得胸前微微有些沉重，這份重量微乎及微，甚至可以忽略，可此刻落在孟棠寧靜的心台上，卻仿佛成了世間最重之物。
那是什麼？
是那枚菩提，染了魔性的本命菩提。
孟棠心中恍然，原來是這枚魔菩提，難怪會這般沉重。
……
不長時間，孟棠便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恰好是最後一截燃盡的焚香化作灰燼，落於香爐。
四周盡是眾人壞笑的目光，笑吟吟地盯著孟棠，似乎是等著看他會以何等方式收場，來結束這場鬧劇。
“你可想好了？”覺明眯起眼睛，淡淡問道。
孟棠默不作聲，微微沉吟了一下，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輕聲道：“是命，也是我。”
“什麼？”
“這小和尚難不成瘋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他說了啥，命？他？這玩笑實在一點也不好笑。”
……
圍觀者麵麵相覷，實在無法理解孟棠突然說出的話，就在這時，孟棠說出了第二句話。
“緣起於我。”
此言一出，偌大一座天寶殿，此刻聚集著的數十名圍觀者，紛紛愣住。旋即當他們回過神來，便是一陣嘩然，不禁搖頭失聲笑了起來。
覺明微微一怔，當他聽清楚孟棠的話語後，冷笑道：“荒唐！緣存世間卻於世外，豈會與你這般螻蟻有關？嗬嗬，眼下焚香燃盡，你的答案更是荒誕的不可理喻，時至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