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直到打更十分方才漸漸散了開去,蘇府的各房主子卻不曾有一人安然睡下。
主院,大夫人獨坐在院子裏,定定的看著那一池錦鯉,目光幽深薄唇緊抿,保養得當的精致麵龐被錯落的樹影投下斑駁的印記,暗暗地含著幾分看不分明的神色。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石桌上的搪瓷小碟,發出“咚咚——”的清脆響聲。半晌,大夫人突地狠狠揮袖,咣當一聲掃落滿桌的精細點心。銀牙緊咬目光毒辣的望向整個蘇府的最東邊——遣心居的方向。
璞玉軒中,二夫人狠狠地絞著手中的繡帕,一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流轉著一絲陰狠,但更多的卻是不甘和怨憤。一旁的蘇府大少爺蘇清珣嘴角漾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淡然的看著母親糾結思慮的模樣卻不置一詞。
錦瑕閣中“劈裏啪啦”之聲夾雜著惡毒的謾罵之聲不絕於耳,堂上二小姐蘇清瑜橙衣飛舞,手臂大力的將周圍的擺設盡皆掃落地上,口中還惡毒的咒罵著清言母女二人。三夫人麵色鐵青的端坐在堂上唯一完好無損的梨木雕花太師椅上,深邃的目光緊緊盯著正發狂的女兒,眸中一抹厲色一閃而逝。忽的起身,揮手狠命的一巴掌打在蘇清瑜白皙精致的臉頰上,一轉身拂袖而去。
“爹爹。”清言輕輕敲敲門,回頭,看到的是管家忠叔一如往常般漠然的臉,然而今日清言卻從這份默然中看出了些許莫名的激動。
“進來。”淡然冷漠的語調,令人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蘇相的影子被書房內躍動的燭光映照在地上,一跳一跳的一點點拉長,書桌前剛毅的臉龐如大理石般冰冷肅然,暗灰色的雙眸裏隱隱有意味不明的光芒閃過。
清言斂裾跨過那道門檻,盈盈立在門邊,將頭深深低下,芊芊玉指死死地絞著衣角——其實她並不害怕,甚至對這個爹爹還暗含著幾分不屑。隻是現在的蘇清言,不能離開蘇府。
“你娘都教了你什麼?”蘇相看著眼前訥訥的清言,心中一陣氣悶——她的孩子竟然會如此不濟嗎?難道她就那麼恨,竟不肯好生教導與他所生的孩子?
“琴棋書畫娘親都有傳授,清言愚鈍,僅學了個皮毛。”門邊的女孩兒怯生生的低首答道,絞在衣袖上的手指似要生生折斷。蘇相眸中神色一暗,見清言如此言行,更是怒從心生。
“七日後的堂試你也參加,蘇家人哪怕是女子都要比別家的男子強。”蘇相揉揉微酸的後頸,強壓下怒火硬聲道。不是商量、不是詢問,僅僅是宣布一項決定,下達一個命令。
清言渾身一顫,羸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她沒有出聲反對,因為知道反對無效,更是因為十三歲的蘇清言也實在不該繼續沉默了。隻是在堂試之前,在醫館真正開張之前,蘇家的三小姐必須仍是木訥膽怯的,否則醫館開不成,這麼久的心血豈不是要白費了……
同一時刻的七王府。
七王爺獨自坐在桌前,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雕花梨木桌麵,薄唇輕抿雙眸微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一張白玉般的臉上喜怒莫辨。軒轅子揚不明白,一年了,那個女子到底去哪兒了?當初狩獵的滄浪山在一年裏幾乎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而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子,就那樣憑空消失了,就如她憑空出現時一樣……
“爺。”桌上的燭火微閃,一條人影便已悄然落在了書桌前。
“找到了嗎?”軒轅子揚不曾睜眼,沉聲開口問道。
“回爺,滄浪山方圓千裏內絕無此人蹤跡,但前兩日屬下派去監視楚公子的暗衛來報說楚公子新結識的的一個朋友倒與畫中之人有七分相像。隻是……”默辰說到這裏,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看桌前的自家主子,主子神色莫測。又轉頭看了看隱在暗處的隱衛修月,修月不置可否的默默而立,臉上並無過多的表情。無奈的搖搖頭,默辰實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說出口,主子會有怎樣的表情。
“說!”軒轅子揚心中火大口氣不善道。本想等默辰自己開口,可這小子偏偏在那裏東張西望的,還以為自己閉著眼睛就不知道他的眼睛在亂瞄嗎!
隱在暗處的修月看著主子發怒,心中不禁差詫異:這女子是何許人也?竟能令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子如此失控!
“呃……隻是,那位酷似畫中人的是名男子……”默辰聞言一怔,強忍住跪地的衝動,故作鎮定的開口。一句話下來,竟生生憋出了一身冷汗。
“你確定?”利劍般的暗芒自軒轅子揚眸中射出,狠狠的打在默辰臉上,有如實質。默辰不禁狠狠一顫,差點站立不穩。
“回爺,他與楚公子第一次見麵便直撲上前,行動作派不似女子……”
默辰語畢,立即垂首立在一旁,心道這回完了!方才自己僅是稍加猶豫,主子便已變了臉色,得到這個消息主子會怎樣的發狂?
“明日去隱陽。”許久,在默辰將要全身僵硬麻痹無法動彈時,軒轅子揚低沉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卻不再如先前般淩厲,仿佛在陳述一個人盡皆知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