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名女屍(3 / 3)

“亞楠,還有個情況,這案子很有可能是個女人幹的。”章桐突然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

“雖然死者的臉部已經被毀容,致命傷也是由硬物敲擊所造成,但我仔細觀察過X光片,每一次敲擊的力度都不是很大。如果是個男人所為,這麼多次敲擊過後,死者的顱骨估計都被砸爛了。所以要我說的話,這應該是個女人幹的,或者說是個瘦弱矮小、身形單薄的男人。但是後者可能性並不大,從我以往經手的案件經驗來看,對一個人的臉部反複多次下手的,屬於瘋狂性殺人報複,有三種可能,一是為了毀容,讓警方無從下手尋找屍源;二就是報複或嫉妒殺人,尤其死者是年輕漂亮的女性,俗話講就是嫌疑人恨透了這張臉;而第三,就是嫌疑人服用了某類毒品,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說著章桐走到解剖台邊的空地上,蹲下來抬頭看著王亞楠:“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測算嫌疑人的大致身高,死者當時是平躺在地麵的,嫌疑人如果要對死者實行麵部打擊的話,就要呈蹲坐或者跪坐的姿勢,就像我現在這樣。我觀察過死者傷口形成的角度,為由右至左,所以可排除嫌疑人是左撇子的因素。死者頭部傷口的角度是五十三度至五十八度之間,而人體頸椎到尾骨距離在骨骼整體長度中的比例是固定的,照此推算,我們所要尋找的嫌疑人身高應該在一米五八至一米六一之間。從這樣的身高範圍來看,亞楠,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嫌疑人是女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十一月的夜晚很涼,氣溫還不到十攝氏度,路燈下的大街薄霧彌漫,街上行人越來越少,即使有人經過,也是低著頭腳步匆匆。這也難怪,都已經是這個時間,又這麼冷,除了家裏,人們似乎已經沒有去其他地方的興趣。

天長市公安局大樓五樓的會議室此刻卻仍然燈火通明。不足五十平方米的房間裏擠滿了人。大家的臉上都無一例外地寫滿疲倦,負責刑偵工作的李副局長更是滿臉愁容。高爾夫球場無名女屍的案子至今已經案發三天,王亞楠所在的重案大隊也馬不停蹄地摸排走訪了上百人,卻連半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更別提那發出去的上千份尋屍啟事,都如泥牛入海一般,連個響聲都聽不到。

李局不得不開始擔心了,多年參加刑偵工作所積累的經驗告訴他,案發最初的七十二小時是案件得以順利破獲的關鍵所在,也就是黃金時間,可眼前別說破案,連屍源都沒辦法確認,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困惑。看著滿屋子急得團團轉的破案能手們,他無奈地呼了口氣,坐直身子靠到桌子上:“我們從頭再梳理一下,看看是否有遺漏或者需要跟進的地方!大家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有顧忌!”

老李抬起頭,他是重案大隊王亞楠的助手,也是偵破小組成員之一,負責走訪案發地附近五個社區內符合條件的登記在案失蹤人員家屬。過度吸煙讓他感覺肺都快要熏黑了,因為每一次呼吸,他的胸口都有火燒火燎的感覺。

“我說幾句吧,我對死者的年齡段的推論有異議!”

“哦?說說看!”

“法醫室把死者的年齡定位為十八周歲至二十一周歲,但我看過死者的衣著打扮,死者右腳踝上係著紅繩,兩個手腕也都綁有紅繩子,屍體所穿的內衣褲也是大紅色的。而我們天長民間老百姓有個傳統,就是本命年才會穿大紅內衣和係紅繩來辟邪。所以我想問,是不是法醫室把年齡搞錯了,死者會不會正好今年是本命年,二十四周歲左右?”

話音剛落,周圍的警探們頓時紛紛表示讚同,王亞楠的臉上也露出舉棋不定的神色,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正對麵的章桐臉上。

“不可能!”章桐毫不猶豫地否決了老李所提出的疑問,她拿出一張死者上半身的骨骼X光照片,連接到麵前桌上的投影機,然後指著X光片位於死者頸部附近的鎖骨說,“我在屍檢報告中已經注明,根據死者的三十二顆牙齒已經長齊,和齒冠齒根的磨損程度,判定死者年齡的最低限度為十八周歲。我們以前通常都是通過死者的恥骨來判斷死者的具體年齡的,但這對於二十周歲左右年輕人的年齡具體判斷卻有一定的差距。根據我的工作經驗,誤差有時候會在兩年以上,所以這次我綜合了對死者鎖骨骨溝愈合程度的觀察結果,因為人類的鎖骨骨溝外側端愈合是十八周歲後才會發生。而內側端也就是尖峰端的骨溝卻要到二十一周歲才愈合,死者的胸骨端的骨溝還沒有愈合,這說明死者還不到二十二周歲,再加上她是年輕女性,骨骼愈合的年齡比男性還要相對低些,所以,我就把死者的年齡具體定在十八周歲至二十一周歲之間,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一周歲!”

“那怎麼解釋她身上係的紅繩子和紅色內衣呢?”

章桐微微一笑,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在大家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把自己的右腳褲管拉起來,指著腳踝處的紅繩子說:“今年不是我的本命年,但我也係著紅繩子,這是我母親一再囑咐我的。在她看來,我的工作是和死人打交道,紅繩子能保我平安辟邪。至於紅色內衣,我想這也不排除死者喜歡紅色的可能,很多女性都喜歡穿紅色係的內衣,我想在座的女同事也不例外吧?”

聽了這番話,老李像斷了線的木偶靠在椅背上,滿臉沮喪:“我們像陀螺一樣找了三天三夜,可在案發地周圍就沒有這個年齡段的失蹤人口,這怎麼辦?難道是流動人口?那難度可就大了!”

“對了,DNA數據庫裏沒有比對結果嗎?”失蹤人口DNA省內聯網數據庫建立至今雖然已經過去兩年多,但因為采集點的稀少和每次提取數據所需的高昂成本,數據庫所保存的失蹤人員DNA數據並不是很完整,所以當房間裏有人提到這個尋找途徑時,使用過該數據庫的人都很清楚,希望很渺茫。

負責DNA實驗室的鄭工程師歎了口氣:“我們已經把法醫室所提供的牙髓線粒體DNA數據輸入數據庫,但目前沒有任何比對結果出現。而屍體其他部位由於長期在野外暴露,DNA已經受到一定程度的汙染,沒有用了,可信度不高。”

章桐點點頭,同屬於技術中隊,她很了解鄭工程師肩上沉重的壓力:“鄭工說得對,我們隻能寄希望於有失蹤者家屬前來認屍,然後做DNA比對,這樣成功率可以相對高些。而線粒體DNA隻能確定死者的母係,父係是查不出來的,範圍比較狹窄。”

李局清了清嗓子,房間裏頓時變得安靜:“我想,章法醫已經回答了大家的疑問,那麼我們就不要再質疑什麼了,該幹什麼還是繼續幹去。我們現在所處的階段,就是煩瑣的地毯式搜查,要發動群眾,擴大尋找範圍,爭取早日確定屍源,我們餘下的破案工作才可以順利進行!王隊,你們對高爾夫球場那邊的詢問進行得怎麼樣?”

“沒有現場目擊者,”王亞楠聲音沙啞地說,“沒人看到屍體究竟是怎麼出現在他們球場裏的。再說球場這麼大,案發現場所在的小樹林非常偏僻,也沒有監控探頭讓我們有跡可循。可憐的女孩,被拋屍在那個鬼地方,如果不是湊巧每半年一次的高爾夫比賽的賽前大檢查,真不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才被人發現……”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搖了搖頭,“我知道大家的壓力都很重,無論是即將到來的媒體還是網絡,或是已經存在於我們內心的,這些我都可以理解。我隻希望大家再咬咬牙堅持一下,相信我們會盡快抓住凶手,還死者一個公道,給信任我們的天長老百姓一個滿意的交代!”

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走出會議室,在五樓狹窄的走廊上,王亞楠追上章桐,揚了揚手裏的屍檢報告說:“你確定死者是在活著時被鈍器敲擊頭部和麵頰部位的?”

“沒錯,死者在被人用鈍器暴力敲打頭麵部時,全身上下的血液還處在流動狀態,因為我在顱內壁發現了出血點。我在屍檢報告裏都有詳細注明,屍體軀幹部位我也仔細檢查過,沒有明顯的致命傷痕,隻有頭部,幾乎都被砸爛了。”章桐停下腳步,打開隨身帶著的公文夾,取出一張現場拍的屍體照片遞給王亞楠,“你仔細看她的頭部,與軀幹部位的腐爛程度完全不同,我檢查過在頭部出現的麗蠅標本生長狀態,它已經是第四期,也就是成熟期,而軀幹部位至少相差兩個周期。這表明麗蠅的卵最早產生在屍體頭部傷口最先形成的地方,亞楠,這個女孩是被活活砸死的。”

“麵部複原有可能嗎?”王亞楠急切地追問,畢竟手裏有張模擬畫像比起大海裏撈針要強得多。

章桐歎了口氣:“我們正在努力,主要是顱麵的骨頭碎得太厲害,潘建已經連續工作十多個鍾頭了,你再給點時間吧。”

“那誰給我們時間啊!”王亞楠抬頭看著章桐,言辭激烈地低聲說,或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立刻話鋒一轉,尷尬地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章桐聳聳肩,微微一笑:“沒事,亞楠,你壓力太大了,我可以理解。”

“她究竟是誰?才二十出頭,什麼人會這麼恨這張臉?”王亞楠似乎並沒聽見章桐的話,喃喃自語著。

“這我可沒辦法回答,老朋友,我隻負責屍體。”說著,章桐從王亞楠的手中拿過屍體照片,放回公文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就轉身向樓梯口走去。